她欲言又止,華霜序仰倒在躺椅上,“半月穀起勢不過幾年,朝廷將這裡當作山匪寇賊意圖清剿,但半月穀是無意與朝廷作對的,這次扣押指揮使,不過是想借此撈些好處,不會動他們。少則十五日,至多一月,就會放他們離開,你若實在擔心大可私下照看一些。”
有了這番話,寧莞稍是安心,特意從五夫人那兒攬了地牢的活兒,每日都要抽空過去一趟,順便叫溫素做些燒雞鹵肉之類的放在藥箱子裡帶去,給她正是青少年長身體的可憐師父好好補一補。
晏商陸捏著雞腿,感動得痛哭流涕,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哽咽道:“這位姐姐,你真是個好人,我實在無以為報,你看以身相許,入贅上門兒成不成?”
寧莞:“……吃你的吧。”她師父年輕時候似乎比後來還要不靠譜些。
被無情地拒絕,晏商陸失落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自言自語著,“天天給我送好吃的,我還以為……唉,原來不是中意我嗎?”
寧莞:“……”嗬嗬。
寧莞送完東西就走了,晏商陸唉聲歎氣,看向狼吞虎咽將吃食毀屍滅跡的周指揮使,“老周啊,我有點兒難過。”
周指揮使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天涯何處無芳草,小兄弟,你還年輕,要想開些。”
晏商陸咬了一口雞腿,長歎一聲,“人生何其艱難啊。”
周指揮使:“……”你們這些搞異術的,是不是都這樣多愁善感?
周曄青等被關了一個月,半月穀終於與朝廷說和,確定了他們江湖門派的身份,去掉了烏合之眾的名頭,又有華霜序與穀主進言,幾人完好無損地走出了地牢。
他們離開時,寧莞並不好上前相送,隻能和華霜序站在摘星閣頂層,遠目相送,揮了揮手,也不知道他們看見了沒有。
此事終於了結,寧莞又全心沉浸到學習之中。
因為要看觀星,她便日夜作息顛倒,每天晚上抬頭看星河,看得是頭暈腦漲,兩眼發昏。
轉眼過去兩年,星命之術寧莞也算走進了正門。
至於相術方麵,華霜序道自己隻是略有涉獵,但即便如此,也勝過天下不少人。
再有就是新藥的研製,五夫人是醫術好手,她與師翡翡鑽研的方向不同,江湖醫者對研製藥毒更為精通,有她的幫忙,雖然藥物的創新仍是極其艱難,寧莞也還是有不小的進展。
下午聽五夫人高談闊論,晚上聽師父說星河道星命,讓寧莞頗有感慨。
大晉前中期確實異才能者輩出,也難怪後人說這段時間耗光了幾百年天地間累聚的人才靈氣,以至於到了後麵連一個像樣的本事人都沒有,撐不出場麵,終究頹頹衰落。
日子不緊不慢過著,這是寧莞到半月穀來的第六個年頭,春末夏初的涼爽好天裡,穀中格外安寂,似風雨欲來。
寧莞在溪邊洗乾淨了挖藥草的小鋤頭,凝了凝神,轉頭去廚房給師父華霜序熬藥。
華霜序病了,病得很嚴重。
三年前出門遭人算計受了重傷,傷及心肺,傷勢又拖得久,哪怕當時救回了一條命,還是落下了不少隱患。
寧莞將熬好的藥送到房間裡,就聽她呼吸急促,喉間像是堵著痰一般呼呼地響。
寧莞忙用銀針幫她疏通,待平緩下來,方才給她喂藥。
華霜序不張嘴,隻看著她,斷斷續續道:“不、不用費這個力氣,早死了還好些。”
寧莞垂了垂眼,溫聲道:“您用幾口,好歹喉中舒服些。”
華霜序神色平淡,對這些並不在意,擺了擺手,說道:“你出去吧。”
她一向固執,不樂意做的事情誰也勸不得,寧莞無奈又擔憂,卻也沒旁的法子,隻得擱下藥碗,退出房門去。
當日晚上,寧莞獨自一人盤膝坐在六層的小榻上,對著書籍研究星象命理。
晚風有著微微涼意,她下榻取了一件月白色的披風罩在身上,剛剛套好長長的係帶,就聽見穀中心處傳來一陣喧鬨吼叫,那處燈火大亮,隱有刀光劍影。
寧莞扶著欄杆,驚訝又詫異。
子時已過,都這個時辰了,難道是出了什麼事?
寧莞心中疑惑,但摘星閣很少參與穀中諸事,她搖搖頭也沒有多想,隻是那方實在吵鬨得厲害,叫她沒辦法全神貫注推演,乾脆就下樓到藥房裡去磨藥。
就這麼過了一夜,天色大亮,寧莞掩唇打了個哈欠,放好藥爐,打算回房睡一會兒,不想踏出房門就被溫素拽住,急匆匆拉著她往下走,衝進了華霜序的房間。
寧莞這才知道昨晚穀中出了大事。
何六勾結外人殺了穀主,已經奪得大權,現在正要做個清算,估計一會兒就要帶著人往摘星閣來了。
華霜序雙目冷然,“我與何六素有嫌隙,他早就想動手收拾摘星閣,我倒還好,總歸是跟著半月穀一路走來的,為了人心,明麵兒他也不敢虧待了,可你……”
華霜序注視自己的徒弟,“冰蓮子的事情,他認定你和裴中鈺有所牽連,這些年每每從冰窟裡照看蓮種後出來,臉上陰沉得能滴出墨來,如今掌得穀中大權可稱王稱霸,必定不會叫你好過。”
她從枕下取出兩本書遞給寧莞,“你馬上從後崖小路離開,走得越遠越好,這兩本手劄你拿去,以後星命一途,就得靠你自己鑽研了。”
寧莞雙手接過,有心想說什麼,但也知道時間不等人,何六陰險難纏,真落在他手裡,十有八|九會把她扔到冰窟裡做冰蓮種的肥料。
她深吸一口氣,跪地叩拜作彆,“師父您保重。”
溫素拉著她,“小姐,快走吧,該要來不及了。”
華霜序頷首,“去吧,自己小心。”
寧莞什麼都來不及拿,還是溫素往她手裡塞了一疊銀票。
寧莞下樓順著小溪碎石灘走了沒多久,就隱隱約約聽到摘星閣裡傳來聲響,應該是何六到了。
她緊握著書,腳下不停,隻是四周並無遮蔽之所,碎石灘又格外難行,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哪怕有華霜序和五夫人拖延時間,還是叫何六的人追了上來。
何六笑道:“動作倒是快,怎麼不繼續跑了啊。”
寧莞抿緊了唇,沒有說話。
何六看她一副乖順的模樣,心情倒是稍微好了些,叫手下人上前,“將人帶回到地牢裡,冰蓮花這兩日就快謝了,正好捆了人叫裴中鈺上鉤。”
寧莞退了兩步,掐著手,冷靜道:“何六爺,我與裴中鈺確實不熟,你就是將我大卸八塊,他也不會看上一眼的。”
何六嗤了一聲,“你說了不算,得試過才知道。”
和這人簡直無法交流,寧莞彆過頭,左右今日肯定是討不了了,她便原地不動,垂目不語,暗自琢磨著以後該如何保住性命。
何六的幾個手下領命上前,及至兩步遠處,收回拔出的腰刀,還未伸手扣人,眼前驟然一花,像是有什麼東西一晃而過,胸口被重重一擊,驚叫一聲,霎時飛出了兩丈遠,倒在石灘上痛苦呻|吟。
寧莞訝然回頭,麵前的人影身姿挺拔,外罩著淺霜色的外衫,掩在袖中的手裡握著一把劍,劍外覆著黑鞘,劍柄處刻霜花綴雪穗,樣式看起來有些熟悉。
似乎在哪裡見過……
寧莞下意識抬了抬眸子,微仰起頭細細一瞧,不禁驟然睜大了眼,那張臉清晰地映入瞳眸,她腳下一崴,差點兒跌在地上,白淨的麵上是萬分錯愕,“侯爺?”
這、這不是楚郢嗎?
那人卻低低頭,伸手拉住她,順勢環著人飛身躍上了後麵的崖壁,不解道了一聲,“什麼?”
耳邊疾風掠過,寧莞微張了張嘴,還沒緩過神,就聽下麵何六爺指著他們二人跳腳大罵,“裴中鈺,又是你這個龜孫!”,新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