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第五十五章(2 / 2)

寧莞看了一個下午的書,及至夜色襲來,她才揉了揉眼睛,洗把臉稍稍清醒。

院子裡空蕩蕩的,連大黑狗都趴在自己的窩裡避著冬日寒風,懶洋洋的不出聲兒。

寧莞乾脆披上厚絨披風,鎖好門,也循著人聲鼎沸的熱鬨去。

元宵燈會是水河縣城裡一年到頭來最大的盛事。

寧莞這幾年忙得生不出閒心,這還是頭一回置身燈會。

火樹銀花,燈月相映,街頭小販連聲吆喝,三五行人結伴調樂。

寧莞也應景兒地買了一盞花燈,綾絹糊的麵兒,上頭繡著春江蓮葉,清荷亭亭。

一個人提著燈走在熙熙攘攘的長街上,倒也染上幾分旁人的喜悅。

她看著小攤子上的糖人,難得生出些小興致來,挑了一支嫦娥奔月,指尖捏著葦杆,抿了一口,甜滋滋的。

身穿霜色外衫的年輕劍客站在喧嚷來往的人群裡,輕輕瞥過,目光一頓。

他摘下剛剛戴上的青紅斑駁的麵具,愣了愣神。

寧莞含著糖人兒,似有所感地抬了抬眸子,看著對麵掛著花燈的枯樹下的人影,訝異了一瞬。

她動了動唇,片刻後還是握著燈穿過人群,眼中含著燈光燭影,笑意款款,“裴公子?好久不見了,你怎麼會在水河縣,是過來辦什麼事?”

自打那年在密林外分開,這還是頭一回碰上。

裴中鈺卻搖搖頭,“不久。”

這是他第一百次到水河縣來。

也是第一百次見到她。

兩天前他坐在河邊瓦肆喝酒,她在青牆倒影裡給人診脈,那是第九十九次。

他的聲音已經褪去了當年的一分稚軟,愈加清冷平緩,時光磨礪裡,少年的意氣亦所剩無幾,眉眼間冷淡而澹漠,鋒芒儘斂,是西山徐徐而過的風,攜著北地紛紛泠泠的雪。

寧莞恍惚了一瞬,不解於他話裡的意思,疑惑地輕咦了一聲。

裴中鈺低低頭,闐黑的眸子落在她手裡的糖人兒上,“好巧。”

寧莞含笑應聲,“是難得碰見你呢。”

裴中鈺嗯了一聲,將手裡的小黑布袋子遞給她。

寧莞接過一看,先是頓了頓,旋即恍然,這位大俠是又去半月穀摘蓮子了,難怪會出現在這裡。

說到半月穀,不免想起華霜序,她猶豫問道:“公子此番去半月穀,可有見著我師父?”

他點點頭,垂眸回道:“尚好。”

寧莞舒了一口氣,又盈盈笑道:“何六爺這回該是又要慪得肝腸寸斷了。”

裴中鈺嘴角微揚了揚,“他蠢。”

這位年齡越大,越惜字如金,寧莞心想這裴家難道修的無情劍道吧。

一個兩個的,都這樣。

湊巧碰見,兩人又都是孤身,便一道遊了回燈會。

河邊槳聲燈影裡雜花生樹,入眼是勾欄瓦肆林立,麗人水邊放花燈,擠在一處合手祈福。

寧莞左右看著,有身穿短衣布裙的大娘挎著裝有小蓮花燈的竹籃子走近,熱情道:“兩位可要放燈?二十文一盞,可便宜嘞,誠心祈求河神保佑,叫你們家中富貴安康,人和安寧,叫你們二人修緣修滿,歲歲同心,。”

她指著河邊的男男女女,“你看看,你看看,那手裡的都是我家的河燈,這蒲河十三家裡,就數我家的最靈,河神啊最給麵子。”

寧莞聽得尷尬,擺擺手忙是拒絕。

大娘一聽沒得生意做,扭頭就走,邊走還邊嘀咕著什麼。

寧莞扯了扯嘴角,大娘你這也走得太乾脆了,我還沒解釋完呢。

她側過頭,見裴中鈺似看著滿河花燈出神,便也沒再出聲兒。

兩人又在街市轉了轉,裴中鈺有事,將她送到家門口就轉身離開了。

寧莞掩上門,將花燈和蓮子放在桌上,準備收拾收拾上床歇息。

她剛從廚房打了熱水往屋裡去,剛走至房門,鋪天蓋地的時空排斥突然而至,叫她身形微微一晃,直接回到了十四巷的畫室。

站在摘星閣的畫像前,耳邊還回蕩著銅盆落地的哐當聲和受驚的犬吠。

她揉了揉眉心,捂著頭半晌才稍緩過來。

…………

元宵燈會一夜不歇,裴中鈺清晨辦完事回來,從河上石橋路過,賣燈的大娘都還在拉著路過的人親親熱熱地叫姑娘,一口一個福順安康。

那姑娘聽得高興,笑著兩頰微紅。

他扶著橋欄,定定看了一眼,摸出銀子,走過去也買了一盞。

握著劍穿過長街小巷,立了會兒還是抬手叩響了木門。

久久不聞人聲,裴中鈺眉眼間掠過一絲莫名,輕輕一躍,悄然落地,連門前的大黑狗都毫無所覺。

地上銅盆倒扣,上覆了一層薄薄的冷霜,他微怔了怔,大步進去,屋中空蕩而冷寂,槅窗半開著,庭院裡湧來的冷風吹得床幔揚起層層漣漪,隻有木桌上的冰蓮子,和一盞火燭燃儘花燈。

是出事兒了?

裴中鈺微冷了冷臉,神色微凜,轉身出去。

光陰流水裡,他找了好幾年,卻遍地毫無蹤跡。

他想,她應該死了,在他不知道的哪個角落裡。

星光燦爛的夜晚裡,坐在高閣屋頂上,看著手裡的荷花燈,他垂了垂眼。

本來想送給她做新年禮的,可惜沒送出去。

第一百零一次的相遇,是遙遙無期。,新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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