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正月的上元節,老管家的兒媳樂盈盈地端著托盤,捧了紅絹衫錦緞衣來,叫她趁著這最後的兩月,親自動動手,空閒時候意思意思地繡幾處,也好添個恩愛圓滿的喜氣。
寧莞是不善女紅的,也就會簡單地縫縫衣袖邊兒,不過原主是按大家閨秀培養的,繡工不錯,她依著腦海深處有些微薄的記憶兀自摸索了一兩天,倒也日漸熟練起來,能好好繡幾朵富貴花。
因為有了這事兒,除開早晨照常練劍練功,她就很少出房間去了,裴中鈺得空了,閒暇過來,就坐在旁邊幫她理著各色繡線。
冬日午後的落葉,輕折易碎,飄飄停在窗台,隻觸手一碰,就破出了痕跡。
裴中鈺看她伸出手,指尖將那幾片葉子撥落下去,微微側著身,沒在過窗而來的半邊斜陽裡,黛眉柔婉,和靜溫雅。
他放下手裡的東西,出了會兒神,把人抱在懷裡。
剛剛放在案幾上的桂花枝,被拂落在袖擺裡,淺黃色的花瓣碎碎落了一地。
好幾個月的時間,裴家宅子裡早煥然一新,該修葺的修葺,該換的換,匾上懸紅綢,梁門掛紅緞,人來人往的,自裴老太爺和老夫人離世後,沉寂的老屋終於活泛起來,處處都透著喜氣。
隨著鴻雁北歸,築巢停息,一兩個月的時間也不過轉瞬而去。
婚期臨近,老管家不叫他們二人在婚前見麵,也不許再練劍,寧莞便徹底閒了下來,每日多坐在屋裡大開的窗邊看書。
裴中鈺就端著新鮮出爐的糕點,從窗邊路過,伸手放在桌幾上,又撚一塊喂她到嘴邊。
待她笑吟吟地咬了一口,他才在老管家吹胡子瞪眼的時候,吃了手中剩下的半塊,冷冷淡淡地從院子裡慢悠悠轉出去。
當春日的桃花壓滿枝椏,遍地映著灼灼的色兒,在外人的恭賀聲裡,終於到了日子。
寧莞坐在紅木梳妝台前,一方妝鏡中可見黛眉連娟,朱玉紅顏,華衣錦繡,黼黻繁複。
她是清麗的容色,平日也衣著也襯得青裙素衣,這次是前所未有的一身盛裝。
寧莞輕撫了撫綰好的發髻,正了正發釵,發現沒什麼事兒可做,乾脆發了會兒呆。
外麵韓嬸兒急急切切敲了幾回門,又催了兩句,身後的婦人笑著應聲,忙取了蓋頭來,紅緞往上一覆,便遮住了她的視線。
有人扶著起身來,嫁衣曳曳,出過門去。
在這一天,和盛二十八年的三月二十八日,她在一個不屬於她的時代裡,有了一個丈夫。
拜完堂,前廳如何熱鬨,寧莞就不知道了。
晚夜深深,正院的婚房裡,寧莞卸下釵發,任其鬆鬆散散在身後。
直到聽見聲響,才轉過頭來,看著進門的裴中鈺。
強迫症有些嚴重的劍客,他的衣櫃裡隻有一個顏色的衣裳,霜色淺淡的,整齊放著。
如今這樣正紅濃烈的袍子,確確實實是頭一回見他穿在身上。
衝淡了精致眉目間的青霜冷雪,叫人也跟著柔和下幾許來。
他走近過來,腳步輕而緩地落在暗紅色的地絨毯上,修長挺拔的身子遮住了台上搖曳的花燭,正好將坐著的人籠罩在自己的影子裡。
裴中鈺抬起手,攏順了她散落在肩頭,有些繁亂的長發。
清致的兩眼望著鏡中容顏。
在朦朧淺淡的暈黃燭光裡,那像是暈了春江的三月水,拂了嵐嵐的山間霧。
他輕聲道“寧姑娘,你真好看。”
寧莞靠在他身上,輕輕笑回道“裴公子也不差呀。”
裴中鈺聞言摸摸她的頭,彎腰將人從凳子上抱起來。
寧莞拽住他的衣裳,順勢挽頸勾肩,以身偎貼。
芙蓉紅帳暖,陷在層層軟被裡,她支手捧了他的臉,眼角微紅。
簾幕香濃,妝台月滿,他俯下身,吻住了唇。
這是他們的第六千零八百三十六次見麵,在洞房花燭的日子裡,他的寧姑娘終於成了他的裴夫人。
……
……
第二日是大好的晴天,天色青蒼,萬裡無雲。
寧莞起得有些晚,待她醒來的時候,裴中鈺已經收拾妥當,正一件一件地幫箱籠的長裙整整齊齊地順進自己的衣櫃。
早飯後,寧莞又往唇上抹了些紅脂,提起不少氣色,兩人一道去祠堂給裴家列祖列宗上香。
之後回來後也沒什麼事情,她回床上補覺,裴中鈺就坐在床邊,一縷一縷地,動作輕柔地數著她的頭發。
這就是她成為裴夫人的第一天,平淡的,溫柔得細膩。,新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