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大戲(1 / 2)

天沒亮的時候阿生就醒了。

權貴人家的臥室裡有好幾盞沒有熄滅的燈,光線照在密密麻麻的窗棱上。透過半透明的雲母片【1】,可以看見外頭漆黑一片。寒風呼嘯,躺在榻上依舊能夠聽到怪異的風聲。

好在,喧鬨已經停了。

阿生呆坐在床上想,父母那邊的爭執應該是有結果了。她下意識地厭惡這件事,同樣是菟絲花的女人們為了莫名其妙的理由耍儘心機,再穿越十次她都習慣不了。

“如意醒了啊。”吉利睜著黑色的大眼睛,吐字很清晰。

“阿兄也醒了啊。”

“我擔心母親。”吉利翻身坐起,短胳膊小手利索地給自己穿衣服。側麵的帶子係不上,阿生就替他綁好。反過來也是,阿生夠不到的係帶,就讓吉利綁。

雙胞胎做這一套動作熟練度滿點。

幾個月前的吉利還是像一個正常的富二代幼兒一樣,讓乳母婢女給他穿衣服,然後,他就被妹妹嘲笑了。阿生過了一歲,不光能夠說話,能夠自己吃飯,還能夠自己穿衣如廁。她是很少讓婢女碰觸她的身體的,即便是最親近的乳母繒氏,也不過是能夠偶爾抱她走路而已。

吉利這下不乾了,他已經有了當哥哥的意識,不能被妹妹比下去,非吵著鬨著也要一切自己來。這讓伺候吉利的下人們惶恐了很久,終於還是習慣了小主人自己穿衣的設定。

阿生是有意的。

她有意在按照後世的價值觀對身邊的幼兒進行滲透,生活習慣、動手能力、三觀思想……她不知道為什麼家中的長輩將她當成男孩養,但“你以後要靠吉利”這句話已經在耳邊被重複了不下三十遍了。

既然是一個戰壕中的長期戰友,三觀一定要合拍呀。幸好,吉利正是可塑性最強的年紀,方便阿生源源不斷地灌輸私貨。唯一的問題是,她得同不知所謂的母親和封建大環境爭奪哥哥的思想。

她又不能完全照著後世的理念去教吉利,那會教出一個不容於世的瘋子。她甚至不能流露出教導的意思來,畢竟她的身份是妹妹而非長輩,表現得像個人生導師太有毒了。

她希望吉利能夠在這個社會中混得如魚得水,同時還能讚成她的技術改革。不需要進步千年,進步百年就夠名垂青史。

阿生這個時候還沒有意識到命運交給她的重擔,搞搞發明創造就是她所期望的未來了。她甚至沒有想過重操舊業,中醫是她一直敬而遠之的學問,而古代是中醫的地盤。

“你說,母親會不會有事?”吉利的問話將阿生的思緒拉回來。

阿生跳下矮矮的床榻,推醒睡在地麵上的繒氏。青伯守在門口,老神在在看不出疲倦的模樣。“青伯,守了一夜了,去睡會兒吧。”阿生小聲說。

青伯似乎彎了彎嘴角。“主人說,如果兩位小郎君醒了,就去梅院見他。”他沒有壓低聲音,於是將屋裡的婢女仆婦都驚動了。

史氏經過昨晚的訓斥今日效率高了不少,安排洗臉、刷牙、飲水、糕點等等,都有條不紊,乍一看還是很靠譜的。

然而,等到了出門的時候,就露了馬腳。

“婢子也跟著兩位小郎君去老大人那裡吧。”史氏眼巴巴地看著繒氏和李氏各抱著一個身裹大鬥篷的幼兒,跟在大管家青伯身後向外走。

青伯眼風一掃:“你逾越了。”

史氏臉色一白,眼底露出兩分不甘。她自認為比繒氏和李氏更得重用,如今卻和那些低等的婢女一起被撇下了,這叫她如何甘心?!且史氏是主母的心腹,主母有難,她困在小主人的院子裡,聽不到第一手消息,彆提多難受了。

“阿史,如今大家都怕,你得留下來看家。”阿生趴在繒氏的肩頭,朝史氏喊,“彆讓那些壞人進來。”

史氏臉色一凜。是了,萬一夫人有個好歹,最怕這時候有人順帶朝著夫人的兩個孩子下手。“小郎君放心。”她臉上帶了殺氣,“隻要我在,那些蛇蟲鼠怪就進不來。”

阿生一行出了院門,還能遠遠的聽到史氏的嗬斥聲:“都彆給我動什麼不該有的心思。夫人還沒倒呢……”

“二郎越發懂事了。”青伯笑著說。他是家中身份最高的仆從,因為跟阿生熟悉,偶爾叫她一聲二郎。

阿生把脖子縮在披風裡,淩晨的風太冷,她恨不得把腦袋也縮進去。“窮,就隻能修修補補用。”她若是手裡有人就能夠換掉不合心意的史氏,然而,這不是沒人嗎?

“小二郎君真像個大人一樣——小大郎君怎麼看?”

吉利不怕冷,他體溫高得像個小火爐,這個時候正從李氏懷裡掙紮著要看東邊天空的魚肚白。“什麼怎麼看?”

青伯:“……史氏。”

吉利眼珠子骨碌碌一轉,腦子裡將話題接上了。“我不喜歡史氏,但她是母親的人,不會害我。”

丁氏對長子重視,反過來長子也和她親近。而在阿生的心裡,生母的權威就從來沒有存在過。曹青後來回憶說:“大郎重情重義,二郎心明眼亮,三歲即現端倪。”指的就是這件事。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