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哼!”這是丁氏停靈的第五天,祖母吳氏領著一大群哭哭啼啼的奴仆跑進梅園,氣哼哼地說。
“之前還不顯,如今阿丁去了,她越發猖狂起來。不能扶正,就攛掇著阿嵩處理阿丁陪嫁的人。他們雖然不中用吧,但我們是什麼身份的人家?能做出活人殉葬的事情來嗎?”
丁氏的陪嫁大約有七八十個,將梅園擠得滿滿當當,這個時候全都跪在院中泥土地上哭得那叫一個淒慘。
“母親,母親。”曹嵩追過來,諾諾地說,“主辱仆死,何況他們沒有照顧好阿丁,讓阿丁難產而死,不給點教訓未免賞罰不明。”
阿生正和哥哥在屋裡吃早飯,聞言忍不住扶額。她爹一被張氏吹枕邊風就智商直線下降,簡直是沒救了。好在還有一個頭腦清醒又願意管事情的祖母吳氏。
“你糊塗!阿丁難產,是因為不幸遇到日蝕飛蝗,受驚之下,驟然生產,胎位不正。這是天災,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他們服侍也勤勉,怎麼可以動輒要人性命?”
“那……發賣了?”
“等到丁家來奔喪的人到了,發現阿丁的陪嫁一個都不剩,你打算如何跟大郎二郎的舅父交代?”
阿生這個時候已經拉著哥哥走到了門口,忍不住插嘴道:“父親也不用裝傻,這事說到底是父親覺得對不起張夫人,所以分管家權與她罷了。挪走母親的人,好給其他人留位子。”
“如意!”曹嵩被戳破了心思,惱羞成怒。
吳氏眼風一掃,就將養子未出口的話都憋回去。“如意正值母喪,心思敏感。你一個大人,不要跟小孩子的氣話較勁。”
阿生眨眨眼,嗓音又軟又糯:“我不曾生氣。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既然家裡換了女主人,自然也要換管事,天經地義的事情。後宅中論地位論子嗣都是張夫人最高,而且她處事穩妥,讓她管也是應該的。”
曹嵩被阿生的這一下給搞蒙了,呆站在原地不說話。
吳氏倒像是明白了什麼,輕笑一聲:“你是個有主意的,說說你想怎麼做?”
“母親的陪嫁,按道理是要留給我和阿兄的。但我們用不了這麼多人。之前說要辦育嬰堂和婦醫館,正好處處缺人。讓他們去不是剛剛好?原本管廚房的還是管廚房,原本管針線的還是管針線,都是熟手,不過是換了個地方。”
既然她準備養孤兒培訓班底,那育嬰堂必須掌握在自己人手裡,有什麼會比差點殉葬的丁氏陪嫁們更加忠心的呢?他們的所有權已經從丁家轉到了曹家,而對曹家來說他們要等到兩代人之後才能脫掉外來者的標簽。如今他們唯一可以依靠的,就隻有丁氏留下的孩子了。
當然,在將人從費亭侯府轉移到育嬰堂的過程中,免不了要過一道篩子,屍位素餐的、軟弱無能的、暗中投靠新主人的,該淘汰的淘汰,該調動的調動。阿生背靠祖父祖母,在挑選下人的問題上非常有自信。
曹嵩咂咂嘴:“你這孩子嘴上刻薄,心腸倒是軟得很。還專門替低賤者打算,費心挑了條好出路。”
可不是好出路。
離開侯府大院,到外麵的產業工作,哪怕待遇沒有之前好,但至少不用擔心被張氏或者將來新入門的主母刁難,也不用擔心得勢時結下的仇人落井下石。
祖父在放了冰盆的室內看了半天好戲,這個時候站出來拍板:“既然都同意,那就移交身契吧。”
丁氏放陪嫁的庫房需要兩把鑰匙才能打開,一把由青伯保管,另一把原本是丁氏自己拿著的,現在到了曹嵩手中。眾目睽睽之下開了庫房門,取出一匣子的竹簽。這些竹簽就是賣身契了,每根竹簽上除了奴仆的指印,還有丁家、曹家的印章。如今,要再加上曹操和曹生的私印,代表著這些奴仆將來分家時要跟著小主人走。
曹騰向青伯點頭致意。
青伯向前一步,威嚴地看向院中眾人:“若有人想向主人陳情的、請辭的、自己決定了去路的,先站出來。”翻譯一下,就是不想跟著小主人乾的,趁早滾。前麵說了,丁氏的陪嫁如今在府中地位尷尬,能夠自己活動出一條路的不多,但也有那麼五六個。大多是跟曹府下人結了婚的年輕人。另外還有幾個老人,子孫的身契都在丁家,因而想回丁家去。
曹騰也不為難他們,將屬於他們的竹簽挑出來,一部分歸到曹府的名冊中,另一部分則留待丁家人來送葬的時候再處理。
接下來被念到名字的人就沒那麼輕鬆了。某某某在采購食材的時候貪汙公款,某某某在管事的時候有重大疏忽,再或者某某某在外頭認了乾兒子橫行霸市……丁氏在的時候不好越俎代庖,如今一並算賬。一眨眼,就少了二十多個。有些是要被私刑處決了,更多的則是要按照曹家的家規做上幾年苦工,再決定去留。
兩輪篩查過後,就剩下了四十七人。
這四十七人中有一對夫妻是梅園用慣了的庖廚,兩年來在阿生的指點下“發明”了不少吃食,地位輕易不能撼動。再加上吃這一項不可以受製於人,因此阿生就把他們兩個留在了身邊。他們的兒子也留下了,專門給小廚房做采購和跑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