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古川一點都不想跟她作對,也一點都不想失去眼下的生活,他可憐的隻有一百勇士的新部落好不容易這幾年活下來了三十八個新生兒,最大的已經能拉開小弓了。若是今年冬季不能進城,隻怕……想想從前夭折的孩子他就心寒。
雖然皺眉思索著,但蘇古川的腳下一點不停,順著記憶的方向朝著最後的目的地走去。
這是一家武器鋪。店門不大,牆上掛些零零散散的護甲和兵器,看著又臟又破,甚至有一把長刀的刀柄都開始生鏽了。店鋪朝陰,隻有早晚能照到陽光,偏生店主人還不屑點燈,更顯得屋子裡昏沉沉的,一看就是倒閉邊緣的模樣。
“克翁,克翁。”蘇古川進門就喊,聲音蕩起陣陣回聲,更顯得這家小店死寂一般。
好在,有個蒼老的聲音及時回應了他。“彆喊了,就等著你呢。”
蘇古川應聲轉頭,看到一個手臂肌肉堅實的老人,穿一件無袖的交領短褐,就坐在牆角一堆煤炭中。
“克翁。”年輕的烏桓人站定抱拳,“如今可真是遇到難處了,隻能來找克翁。”
克翁渾濁的眼睛在蘇古川臉上掃過,好一會兒,才問:“換什麼?”
“鹽,鐵鍋。”蘇古川低下頭去皮袋子裡扒拉兩下,“茶也要。個殺千刀的換給我的茶磚是壞的。”
老頭轉到後麵,提了兩溜鹽和兩大包茶磚出來,又蹲到地上在一堆雜物中找鐵鍋。
蘇古川趁機去看,隻一眼就喜笑顏開:“呦,大連產的加碘精鹽,南普產的紅茶茶磚。還是克翁待我好。旁的都是什麼奸商?連商標都不撕就以次充好,欺負人不懂漢字嗎?”
“你也彆怪他們。”克翁還在費勁扒拉雜物,一會兒甩出來一塊盾牌,一會兒扔開一把匕首,甚至還有藤箱、木櫃、人偶泥塑之類不知道什麼時候混進去的東西。“赤山那事一出,整個遼東啊,都聽不得‘烏桓’二字。我要不是自認為有幾分臉麵,再加上是看著你長大的,也不敢賣東西給你。”
蘇古川低頭:“他烏延惹事,關我們遼東烏桓什麼事?且我們隔壁部落的□□,就是死在赤山的。”
“你還委屈上了?”克翁甩出一個黑色鑄鐵鍋,“你回去問問你的好阿舅,蹋頓和烏延帶著遼西烏桓投靠袁紹,他知不知情?沒準還能從他的王帳裡搜出烏延送的美人呢。冬牧線十年,養出這麼一條白眼狼,誰氣得過?”
沒錯,蘇古川看著隱忍又識字,其實是遼東烏桓大人蘇仆延的外甥。不過他命途坎坷,詳細說的話,又是一個老長的故事了。
彼時鮮卑和高句麗都強盛,遼東烏桓在夾縫中求生。在一次與高句麗的戰爭中,蘇古川的外公戰敗身亡,蘇古川的母親被擄為奴隸。生而為奴,其父不詳,幼年喪母,長到十二歲上,還沒有發育的半大孩子就又成了戰場炮灰。
但他沒有死,反而被遼東的巡邊部隊所俘虜,因為營養不良看著瘦小而進了育嬰堂,讀書識字,騎馬射箭。後來,聽說他當年存活下來的舅舅逆襲成了遼東烏桓大人,曹生就做主銷了他的奴籍,賜名“蘇古川”,送回到蘇仆延身邊。
往日裡,蘇仆延對待妹妹的唯一骨肉多有補償,隻是因為經曆教育的不同,兩人在某些觀點上會有幾分衝突。
但如今——
蘇古川幾乎是黑著臉離開通遼城的。盛夏的陽光普照,他卻敏銳地感受到了籠罩在了頭頂上的烏雲,如同風雨欲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