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嘖嘖”兩聲:“張將軍慎言,寡婦家的名聲可經不起你這麼折騰。”
張繡目眥欲裂,還準備說話,就被一支箭射穿帽簷。
“我是真心欣賞張將軍,但既然事已至此,那就做過一場吧。”
黑夜的七峰山,喊殺震天,鮮血飛揚。就連高懸在天空中的月亮都無法照亮人間地獄,反而被死亡的嚎叫聲逼得一搖三晃,躲進了烏雲背後。
時間到了後半夜的醜時一刻,宛城官署。
賈詡正在書房裡令人收拾地圖和文書。蠟燭將他的影子投射在木頭地板上。因為光線來源太過紛雜,影子顯得比真人乾瘦不少,仿佛一個亢奮的幽靈。
“快,把這個收起來。還有那個。哎呀,怎麼笨手笨腳的,字畫都不要了。”賈詡的聲音一會兒響在這頭,一會兒響在那頭。
亂世之中,有計劃如賈詡是不會結婚的,即便他如今已經過了四十五歲了,依舊無兒無女,長久陪伴的隻有一個幾個仆從。然而這些仆從們也從來看不懂賈詡的行為。
“主人,您這是要搬家嗎?”
“搬家?唉,可不是搬家嘛。”賈詡蓋上藤箱的蓋子。
“搬家也不急在一時啊。”
“你懂什麼?”賈詡站起身,又搬過來一個火盆,挑出一些紙頁竹簡絹帛,一點一定地燒乾淨。燒的同時他解釋道:“將軍走了有五個時辰了,到了夜深的時候依舊一點消息都沒有,說明是遇到了伏擊了。我早就說了,曹操雖心係許縣,但隻要他是醒著的,能夠從他手中討到便宜的概率就不到五成。”
這話說得仆人們都慌了:“若是張將軍敗了,宛城怎麼辦?”
賈詡揉揉臉:“宛城怎麼辦與我有什麼關係呢?我給張繡的建議從沒有錯過啊。接下來,我隻要看鄄城和江陵哪個更宜居就可以了。”
仆人們麵麵相覷,但他們大約也習慣了主人明哲保身的作風:“那主人是想投降曹操去鄄城呢,還是去江陵投奔劉表呢?”
賈詡露出一個不知是哭還是笑的表情:“從美酒溫柔鄉裡瞬間抽身,即便是同胞手足的噩耗也不能動搖他的判斷力,這樣的人不得天下,難道要指望袁本初嗎?我隻怕兗州才俊太多,顯不出我的能耐來。不過也隻能這樣了,總比在彆處丟了性命強啊。”
於是,當曹操壓著張繡部回到宛城牆下的時候,遇到的就是開門獻城的賈詡。
啟明星已經高高升起,東方的魚肚白卻還沒有出現。隨著北半球逐漸步入冬季,破曉的時間越來越晚。而淩晨三四點,正是一個夜晚最寒冷也最黑暗的時候。即便是連營的火把也驅不散寒意。
火光中,曹操的輪廓顯現出從未有過的凶惡。“好一個詐降之計。賈文和,除非你現在說自己是段公的外孫【注1】,不然我是一定要取你腦袋的。”
賈文和:“我雖然不是段公的外孫,但我是宛城的謀士,食君俸祿忠君之事而已。且天下都看著你對待降士的態度,你不能殺我。”
曹操哈哈大笑,很難想象前一秒他還是那副要吃人的表情。等笑完了,他從馬上跳下,親自給張繡與賈詡解綁。“有小人刺傷了我的兄弟,我現在要去討伐他們,想要借助張將軍的武力和賈文和的智謀,可以嗎?”
這氣度也是絕了。賈詡忙不迭就應了,要求在鄄城能有一套宅子。張繡扭捏一下身體,然後就被賈詡戳了腰窩:“您倒是回個話啊。”
張繡抿了抿嘴唇:“那我叔母怎麼辦?”
感情你還真對你那嫵媚的叔母情深義重啊,不是趁機找借口打我。曹操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說道:“你叔母為你打算,特地來找我商議,想把你的女兒嫁給我的兒子,以後你我就是兄弟了,你叔母自然也是我叔母。至於叔母自己,國家罹難,許縣有許多缺主母的大儒武將,隻要你們看著合適的,我親自去說媒。”
“你沒……”
曹操臉不紅心不跳地舉手發誓:“我要是做了任何違背禮節的事情,就讓我天打雷劈。”
張繡這才跪倒行禮,看著很羞愧的樣子:“曹公大度,是我心思齷齪了。”
曹操……曹操偷偷擦了擦頭上的冷汗。但旋即他心中又被另一件事給占滿了:阿生。傳言中生死一線的阿生。
徹夜未眠的曹操分出部分兵馬留守宛城後,就帶著張繡、賈詡等人就踏上了回程。快馬在南陽的山道上奔馳,這種土路與兗、青、豫三州的新道無法相比,顛簸破損,隨時都有人仰馬翻的風險。
但曹操騎馬的速度可以說是飆到了極限。大量的汗水隨著馬鞭聲滴落在泥土裡,能夠將曹操坐騎的絕影逼到這種地步,可謂是前所未有。沒有了追兵的威脅,也沒有了勸降俘虜的政治要求,曹操的情緒在這種瘋狂的奔馳中漸漸釋放開來。
距離收到消息八個時辰,他的眼眶才開始慢慢發紅。胸口仿佛壓著一塊巨大的冰塊,隻有許縣的陽光才能將這塊巨冰融化。
【注1】:賈詡年輕的時候曾經遭到叛亂的少數民族綁架。他情急之下宣稱外公是段熲,涼州少民畏懼段熲的凶名,將賈詡釋放,而賈詡同行的數人全部被殺。
作者有話要說:我今天竟然還要寫6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