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沃爾沃行駛在暮色長龍中, 夜風鑽進車窗,撲在岑清伊白皙的麵龐,帶來一絲涼意。
大概是今天信息輸入量過多, 所以頭疼得厲害,當然, 岑清伊不願承認, 但也無法否認, 更深層次的原因是涉及到江知意, 秦蓁說的很多話, 都切中她的內心。
人們總是習慣性地隱藏真實自己,想想獨自在家的我們,和外人麵前的我們, 可能是天壤之彆。
真實的自我,有時並不完美,甚至有著令人自卑的醜陋一麵, 所以連我們自己都不願接納,於是便把那個真我常年藏在陰暗的角落,用黑暗去遮掩一切。
可總有人目光銳利,如鋒利的刀子一般,將我們的□□和靈魂都切割開來,指著血淋淋的真我說:看, 這就是你, 你其實就是在意江知意, 但是你很清楚, 你不配,哪怕江知意真的有過曾經糟糕的過往,你和江知意的之間的鴻溝也不會消失, 現實終將你們拉得越來越遠。
十年共船渡,百年共枕眠。
岑清伊,你和江知意,不是許仙和白娘子。
即便真的是千年等一回,那也隻是民間傳說,都是假的啊。
醒醒吧,彆做夢了。
如何避免最糟糕的結果?岑清伊很知道,那就是千萬不要開始,隻是心卻不像以往那樣安然地接收她的安排。
岑清伊嘴角扯出一絲笑,無奈地哼笑一聲自然沒逃過穆青的眼睛,“岑清伊。”
岑清伊偏頭看穆青,定定地望了幾秒,“你好像第一次叫我名字。”
“那叫你小禽獸?”
“……”岑清伊努努嘴,看向車窗外。
“小禽獸不可愛嗎?”穆青看著這個還不會或者說不曾想過掩飾真實情緒的年輕人,篤定道:“你選擇相信秦蓁所說的。”
岑清伊沒說話,更像是默認。
穆青接著反問:“是不是她說的,也是你心裡所想的?”
岑清伊訝異,所以快速回頭看一眼穆青,她也因此暴露內心。
“所以,你真覺得那是真的嗎?”穆青目視前方,慢悠悠地說:“因為心裡這麼想,彆人也這麼說,所以毫不懷疑地就相信?”穆青嘖嘖兩聲,“很難相信,你居然是個律師。”
岑清伊的心被重擊,有點疼,也讓她有點清醒,從剛才那份莫名的悲哀氣氛中回過神。
其實關於江知意那部分,岑清伊心底還是不願相信的,隻是她和江知意之間,秦蓁說的大多都是她所擔心的。
“我個人覺得,一個人容易感情用事,容易偏信偏聽,那不會成為一個好律師。”穆青認真地分析,“我眼中的好律師,是能夠異於常人,跳出情感和現實的圈子,理智地去思考,而不是偏執地奔著一條不正確的路跑到黑,情緒為此大起大落……”
“你都不知道我們聊了什麼。”岑清伊提醒穆青,她此刻並不公正。
“你現在情緒低落,說明你已經受剛才談話影響了啊。”
“……”岑清伊深吸一口氣,端坐身姿,像是在警醒自己:“我沒有受到影響,我也不會受到任何人的影響。”
“那你有發現,現在我們走的方向根本不是回家嗎?”
“這、這當然不是去我家的路,”岑清伊恍然,剛剛失神,入目一切未入心,她此刻才注意路標,“這是去你家的嗎?”
“也不是。”
“你到底要去哪?”岑清伊挑眉。
“我要把你賣了。”
“……”
“到時候換一頭牛過來,到時候把牛角割下來,讓你鑽牛角尖噢。”
“……”岑清伊無言地盯著穆青,可惜人家根本不給她一個眼神,“穆青,我沒心情去彆的地方。”
紅燈時,穆青踩了一腳刹車,偏頭看岑清伊,不客氣道:“你以為我有心情?你以為我此刻真願意拋棄我閨蜜,陪你這個狼心狗肺的人嗎?”
岑清伊真是無力鬥嘴,何況,穆青的嘴皮子不比江知意差,她索性閉嘴了。
狼心狗肺,確實,她也不是什麼好人。
在感情裡做所謂的好人,那滋味其實一點都不好,她嘗過,孤苦入喉,難以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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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最終一個獨門獨棟的院子前,一陣風刮過,岑清伊聞到藥味。
“你病了?”
“下車。”穆青推開車門,語氣沒之前那麼調侃和溫柔。
岑清伊懶得費口舌,但鑰匙在穆青手裡,不得已也下車,“你也到了,鑰匙給我。”
穆青關上車門,鎖了車,伸手拽岑清伊的衣袖,“有病的是你,不是我。”
“我沒病。”岑清伊掙紮了下,也沒那麼好脾氣了,“穆青,你再不放手,我……”
“你乾嘛?”穆青斜了一眼,瞪眼凶巴巴道:“你還敢打我?”
“……誰說打你了。”岑清伊無奈,“我要回家。”
“你是奶娃娃嗎?就知道回家!”穆青嫌棄,“家裡連個活物都沒有,不知道有什麼好惦記的。”
“我家有貓!”岑清伊有些氣急地嚷。
穆青一愣,想起醫院那隻貓了,她不客氣指尖地戳岑清伊的肩膀,邊戳邊問:“有貓了不起啊?貓能讓你標記嗎?貓能給你生崽子啊?貓能陪你一輩子嗎?”
岑清伊不還手,被戳得上身晃了晃,穆青憤恨地哼了一聲,“我早就看你不順眼,大王是我們的寶貝疙瘩,你都不放在眼裡,以後有你後悔的。”
就知道是因為江知意,岑清伊垂頭,“我以後不碰你們珍貴的大王了,你把鑰匙給我吧。”
“你想碰就碰,想不碰就不碰,你以為你是誰?”穆青踢了一腳岑清伊的腳踝,疼得岑清伊跳腳,她大概知道,那日酒店名媛聚會,江知意踢江樹有多疼了,“嘶,你能不能彆動手動腳的?”
“跟我進去。”穆青拎著岑清伊的衣領往裡拽,勁兒還不小,岑清伊掙紮,站那不動,“我沒病。”
“你沒病?是誰誤以為自己得癌症,跑酒吧去發癲?”穆青這話,顯然是江知意已經跟她說了兩人認識的經曆了,穆青狠狠地剜了一眼,“就你這個悶罐子,沒病都能憋出病來,更何況已經長瘤了,不吃藥消掉,你不怕癌變?”
岑清伊愣愣的時候,穆青已經把人拽進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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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胡子的老爺子把脈,望聞問切後,開了藥方。
有人帶路去拿藥,岑清伊被那滿滿登登一房間的藥材驚到了,岑清伊問多少錢時,穆青在旁邊扯她,“一邊去,最後一起算。”
穆青的朋友不在家,她也沒打擾,幾次和老人家道謝,拿了藥就往回走,“熬藥會不會?”
“我可以學。”
“這還差不多。”穆青開車送岑清伊到家門口,岑清伊扭頭看她,“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
“那你開我車回去。”
“也不用。”
穆青下車前,把之前取的拎袋塞到她手裡,語氣不善道:“相信誰不如相信自己,自己有眼睛有耳朵,為什麼不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心去感受,傻傻的相信彆人,你的心留著乾嘛?拿來炒菜下飯嗎?”
岑清伊沒說話,穆青指尖點了點她的心口,“問問你的良心,和大王在一起時是不是真的開心?”
岑清伊耷拉著腦袋,穆青恨鐵不成鋼似的歎口氣,“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知道,20多年白活了就算了,餘生還打算這麼稀裡糊塗過下去?到老了一個人坐小黑屋裡追憶過去不會後悔嗎?大王哪裡配不上你?恩?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
岑清伊沒反駁,低頭道謝,穆青哎了一聲,捶了岑清伊一拳,“謝我乾個屁!去謝該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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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青打車走了,岑清伊站在風中,寒風吹得她手裡拎袋嘩啦啦直響。
岑清伊打開拎袋,裡麵裝著四個相框,四張照片都是滑雪場那天拍的。
照片裡的她們,嘴角上揚,笑得開心,岑清伊摸著照片裡的自己,她原來可以笑得這麼開心。
那一刻的歡愉,岑清伊仍然記得,她當時沒去看,所以不知道江知意也那麼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