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嗯……”黃翠香遲疑著, 說：“我先看看情況，先不賣。”
“好吧。”張屠戶略微遺憾，道：“嬸子, 你啥時候想賣，到時候直接去找我，我隨時都可以過來稱。”
“行。”黃翠香看著被綁得結結實實的豬，心裡還是非常的肉疼, 可能有什麼辦法呢？除了賣豬，她一個老婆子，能想出什麼來錢的法子呢？
唉！
然後，張屠戶趕著豬，開開心心走了。
衛蘅姐弟三個在一旁看著，半天都沒搞明白, 怎麼奶奶好端端的, 突然要賣豬呢？
這邊, 衛鋒在外麵玩耍，聽說自己奶奶竟然在賣豬, 立馬顧不得玩了, 他抓起卡片, 衝了回來, 人還沒靠近, 就逮著黃翠香質問道：“奶奶！你乾嘛要賣我的豬？那是我過年要吃的！”
“你壞！”
“你壞！”
“你壞！”
“你趕緊把豬牽回來！”衛鋒這小子，最是嘴饞了, 啥事兒一旦上升到要從他嘴裡摳肉，他就變得特彆蠻不講理。
衛鋒一邊鬨，一邊哭，一定讓黃翠香把豬給牽回來。
黃翠香看著他撒潑的模樣, 氣不打一處來，張手就狠狠打了他一屁股：“臭小子，滾遠點，少在我這裡號喪，你奶奶還沒死呢！”
衛鋒嚎叫：“討厭你！討厭你！那是我的豬！你怎麼這麼壞？”
黃翠香額頭隱隱發疼，“走開點，要不是你老子打電話回來，說生病要一大筆錢，我能賣豬？”
嗯？
衛蘅一愣。
四叔出事？
前世沒這回事呀？她記得四叔的身體一直倍兒棒，吃嘛嘛香，四嬸也一樣，中年還發福了呢。兩人能出啥事？
難道——
四叔是騙人的嗎？
可能嗎？
衛蘅仔細回想了一遍，突然靈光一閃：好像剛好是這個時候四叔四嬸就在州市買了一套房子，當時房價特彆便宜，後來房價翻了幾十倍，為此，四叔四嬸兩口子沒少得意，一回到家鄉，逢人便誇自己眼光好，出手果決。
按照衛蘅的推測，四叔四嬸這兩年在州市打工，手裡的存款其實並不多，但他們夫妻倆一不用照顧孩子，二不用管孩子的生活費、雜費、學費……
手裡賺一分，便存一分。
兩人想要拿出首付款，雖然有點難，但東湊西湊，肯定能湊出來。
衛蘅埋頭思考時，黃翠香已經不耐煩了，她抬手，就打了一巴掌衛鋒，說：“吵什麼吵？賣了豬是給你老子治病去的！你吵什麼吵？”
“再吵給我滾出去。”
衛鋒一聽，不吱聲了。
旁邊，衛蓉站著，一直沒吭聲，但見奶奶把豬順利賣了後，她的臉上竟然罕見的出現了一絲微笑。衛蘅剛好抬頭，瞥見了堂妹的這個笑。
嗯？
聽說自己的爸爸生病了，不僅不著急，反而還笑？
這下，衛蘅不懷疑了：四叔、四嬸兩口子湊不出錢來交首付，這是把注意打到了老母親身上呢。
衛蘅臉黑的不行。
緊接著，黃翠香似乎不放心賣豬錢，趕緊出了門，親自跑到張屠戶家裡去要錢了。
衛蘅感覺自己洞悉了一切，她有點煩躁。
阻止？
視而不見？
還是？
……
衛蘅當然是想阻止的，可問題是她阻止，奶奶就肯聽自己的嗎？
黃翠香女士，吃了一輩子苦，沒過過一天的好日子，她就想老了後能過幾天清閒日子，因此她對於自己的養老問題異常執著。衛家五個兒子，黃翠香精挑細選，挑中了衛老四這個潛力股，認為彆的兒子都沒出息，隻有衛老四將來是最有前途的。
所以呢？
先入為主後，她待第四個兒子，可謂是又掏心、又掏肺，就想著衛老四以後孝順她。
黃翠香一直以來，就是這樣執行的。
她從來沒有考慮過，或者設想過，將來有一天自己的四兒不孝順、不養她會怎樣？
更彆提，老四可能與老四媳婦一起合夥哄騙自己的養老錢。
她才多少錢？
這麼點兒錢，老四跟老四媳婦哪裡看得上呀？
反正，黃翠香女士從來沒有防騙的意識。
衛蘅知道，自己霍然上前去說四叔可能是假裝生病，其實是想騙錢，黃翠香女士肯定不會相信的，她不止不會詳細，還可能會臭罵衛蘅一頓。
衛蘅沉下眼，決定靜觀其變。
萬一……
自己猜錯了呢？
大概過了1個小時後，黃翠香才罵罵咧咧的跑回來，旁邊鄰居羅奶奶問她，“翠香，大老遠的就聽見你在罵罵咧咧的，你在罵什麼啊？”
黃翠香氣惱道：“還不是老大、老二幾個黑了心肝的，他們兄弟遭了難，結果全都視而不見，我跑去問他們借錢，一個個的裝傻充楞，錢是一個子兒沒掏出來。”
羅奶奶聽後，有些無語，說：“老四遭難？什麼事兒呀？”
黃翠香歎口氣，說：“說是突然生了啥病，病的可嚴重了，老四媳婦在那一頭隻顧哭哭啼啼的，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隻說需要錢，要一大筆錢交住院費，你說這隔山隔海的，老四要是出個好歹可要咋辦？我這不是著急嗎？要不然，也不會把注意打到老大、老二那邊……”
黃翠香與衛老大、衛老二的媳婦們都處不來，且兩家人都深恨黃翠香偏心衛老四一房，平日裡，幾乎都不走動。黃翠香也不愛去看那兩家的冷臉。
然而——
現在是事關衛老四生命的大問題，她顧不得臉麵，親自上門借錢。結果呢？當然是吃了一肚子的擠兌話回來，錢沒借出來一分。
黃翠香簡直氣死了。
羅奶奶一聽，道：“哎喲！生病住院可咋怎？要多少錢？”
“唉~”
黃翠香一張臉上，露出一抹愁苦，說：“讓我給打3000塊過去！”
“這麼多？”羅奶奶震驚了：“咋要這麼多錢啊？”
黃翠香抬手，揉揉眼，說：“病得中，吃的藥錢也貴，那大城市裡住院，可不就是燒錢嗎？哪裡是咱們這個小破地方可以比的呢？”
羅奶奶道：“翠香，你回頭還是得打電話問問老四媳婦，看看具體是個什麼情況，也彆慌……真要出事兒，咱大隊裡也不會完全不管這事。”
羅奶奶的丈夫可是生產隊時的大隊長，後來卸任了，由她兒子接手。當然，現在也不叫生產隊了，而改為稱呼村支書。
黃翠香聽這麼一說，略微放了些心。
回了家，黃翠香捏著手裡的錢，坐在自己房間的床板上，簡直食不下咽。
一張。
兩張。
三張。
……
數了一遍，又一遍，這錢，還是一分沒多。
家裡養的2頭豬，提前賣了1頭，那豬也不肥，一共才算了110斤，毛豬的價格是1.8元一斤，總共也才198塊錢。加上這些年，自己林林總總攢的私房，一共也才1200塊。
其實呀，彆看黃翠香隻是個農村老太太，但她手裡真有些私房。她五個兒子，三個女兒，雖然都成家立業了，但贍養老人是義務，所以兒子媳婦、女兒女婿回回年節都得給她孝敬錢。
衛老大、衛老二、衛老三幾房是個吝嗇鬼，每年隻給50塊，加幾十斤米、幾條肉打發了。
可三個女兒女婿，都挺大方。
大女兒每年固定給100塊，還給她賣衣服鞋子襪子，米麵油啥的，回回不落空。
二女兒要差點，但也給100塊，送點米過來。
三女兒最大方，且也是嫁的最好的，每年至少要給200塊，更彆說其他的。
此外，幾個年紀大點的外甥、外甥女、孫女孫子，外出工作了，回來也多少要給她點錢。
……
黃翠香一個老婆子，帶著衛老四的一兒一女，一年到頭的其實不缺米麵油吃，她也舍得花錢賣肉——蓋因她有自己的私房錢啊。
不過，這些年黃翠香的私房錢，一直都用在補貼衛老四這一房，手裡也沒多少餘額了，全部加起來，湊一起，攏共也才不到1000塊錢。
這1000塊，在如今來說，是一筆巨款。
可——
相對於老四治病缺的3000塊，能做什麼呢？
完全不夠呀。
黃翠香愁眉苦臉：缺口太大，看來另外一頭豬不能留了。
思及此，黃翠香坐不住了，立馬出了房門，打算再跑一趟張屠戶家，讓他把另外一頭豬也給牽走。
一推開房門，迎麵撞上衛蘅，衛蘅看見她，喊了句：“奶奶……”
黃翠香：“嗯。”
這死孩子，這幾天對自己一直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這會兒，態度怎麼又熱情起來？但她急著出門，黃翠香也沒心思管這些，抬腳就走。
就聽，身後，衛蘅說：“奶奶，你是不是打算賣掉另外一頭豬？”
黃翠香腳步一頓，說：“你四叔治病，錢不夠，不賣豬，我還能咋的啊？”
衛蘅幽幽說：“奶奶，你弄清楚四叔具體是生什麼病了嗎？”
黃翠香聽這話，有點奇怪，說：“生病就是生病，還能是什麼病？不是要人命的病，你四嬸哪裡會哭的這麼傷心呀？”
衛蘅左思右想，覺得還是得要提醒一下奶奶，說：“奶奶，萬一沒事兒了呢？距離四嬸打電話過來，都已經過去半天了，你再打電話給四嬸，問問情況。”
黃翠香就急著去賣豬，也沒空跟衛蘅掰扯，說：“這個回頭再說，我先去把豬給賣了。”
衛蘅：“……”
說著，急哄哄走了。
旁邊，衛菡眼裡閃過一絲擔憂，說：“阿蘅，看奶奶這麼著急，四叔該不會真的生大病了吧？我……我聽說癌症最可怕，是不治之症……”
這年頭，癌症在消息閉塞的山村裡，還沒那麼普遍，但村裡已經有人死於癌症，大家對這個不治之症的恐懼，並不是一無所知。
衛菡就很害怕。
一聽四叔生了重病，她就擔心是癌症，想到此，衛菡也是憂心忡忡。
衛蘅說：“姐，你就彆擔心了。現在具體是什麼情況，還不知道呢。還是得等四嬸打電話回來，跟大家說清楚才知道。”
衛菡：“嗯。”
這邊，黃翠香女士折騰著賣第二頭豬時，衛蘅家裡終於有郵遞員上了門，姐弟三個一看見穿著綠衣的郵遞員大叔，簡直樂得找不著北……
衛菡笑道：“肯定是給我們送彙款單的。”
現在的銀行係統沒有後世強大，外地打工的人想要彙款回家，一般都是通過郵政局，家人拿到彙款單後，可以憑借彙款單去當地的郵政局取。
反正，每一次媽媽打錢回來，姐弟三個都是自己去郵政局取的。
所以——
郵遞員大叔，是衛蘅姐弟三人最喜歡看到的人。
每當村裡有郵遞員出現，衛蘅小時候就會幻想著，他等會兒會不會到自己家裡啊？是媽媽給家裡寄錢了？還是媽媽給自己買衣服了？還是……
總之，無限的期盼。
這快遞員大叔經常在各村跑，對各村的情況都有所了解，看見衛蘅姐弟三個，笑眯眯道：“衛菡，你媽媽給你們寄回來的彙款單。記得挑時間去取錢。”
衛菡笑著說：“謝謝叔叔。”
快遞員業務繁忙，並不在衛家久待，順利將信封送上後，就走了。
衛蘅湊過去，說：“姐，給我看看。”
衛錦挨上邊，強行把腦袋擠過來，說：“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三個腦袋瓜湊在一起，看完，紛紛露出大笑。
“真的是媽媽打錢回來啦。”
“700塊！”
“有700塊呢！”
“真的真的……”
“好多錢！”
三個人開開心心的說著，衛錦仰著小腦袋瓜，一臉天真地問：“大姐、二姐，有這麼多錢，夠我們交學費了嗎？”
衛菡眼中含笑：“夠。”
衛蘅也點頭，說：“夠了。我們都夠了。”
衛錦蹦跳起來：“哇！夠錢了！”說了兩句，他又眨著眼，問：“這樣，我老師是不是不會再催我交學費啦？我同學應該不會在背後偷偷罵我家是窮鬼了吧？”
衛蘅一聽，心中一緊，正色問：“阿錦，你說什麼？”
衛錦小臉通紅，說：“是我們班有個同學，總背後叫我窮鬼。說我交不起學費，還讓彆人不要跟我玩……”
衛蘅：“誰？”
衛錦有點不想說。
這種校園孤立，對孩子的成長其實很不利，難怪弟弟老說不願意讀書呢，原來根源在這裡。衛蘅耐下心，輕聲問：“阿錦，彆害羞，跟姐姐說。”
衛菡聽了，也有點急，說：“你彆管那些人，他們不跟你玩，你也不要跟他們玩。”
這樣的問題，衛菡也曾遇到過，且不止一次兩次，她的做法就是冷處理，完全不把對方當一回事，隨彆人怎麼說，怎麼做。拉幫結派不跟她玩，她便也不跟對方玩……
衛錦抿著嘴，不肯說。
衛蘅在心中輕輕一歎，輕聲說：“阿錦，你已經是個小男子漢了，知道嗎？遇到這些，千萬不要怕，也不要生氣不願意讀書，有啥事，跟姐姐說。”
衛蘅拍拍弟弟的小肩膀，道：“有姐姐在呢。”
衛錦看著二姐，又看看滿臉擔憂的大姐，小聲開口，說：“是張波，他說我們家窮，家裡一個玩具也沒有。還拉著羅哲不讓羅哲跟我一起玩。”
羅哲是隔壁鄰居羅奶奶的孫子，年紀與衛錦、衛鋒仿佛，但衛鋒還在念學前班，衛錦、羅哲已經是一年級的小學生了。衛家與羅家離著近，且年紀相仿，小孩子都是愛熱鬨的，當然喜歡湊在一起玩。
不過，羅哲家庭條件好，玩具多，是小孩子裡麵眾星捧月的角色，一般都是彆的小孩子巴結著他玩……
衛錦、衛鋒皆不例外。
衛蘅眉心一皺：“張波啊？”
她仔細想了想，回憶起來，這不就是張屠戶的小兒子嗎？印象裡，是個小胖墩，而且心眼兒特彆壞，後來，好像還因為聚眾乾什麼被抓了——
張屠戶一家，在鬆陽村可是大戶，且他家的八卦還不少呢。
不過，衛蘅外出打工後，就很少回村，對於村裡這些事情，不是很記得清楚了。
原來，張波竟然跟弟弟是同學呢。
張波這小子，可不是什麼好家夥，他不帶弟弟一起玩，衛蘅巴不得呢。因為窮？因為沒有玩具，所以遭到小朋友的排擠？衛蘅想了想，便道：“阿錦，等姐姐把這些破爛賣掉後，姐姐給你買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