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嘍所質疑的豐禾郡的平均教育水平, 丁九聽到了,但是懶得回他。
王二更是不會和他多說什麼,隻管帶著人去把挖下來的石頭斂起來, 等著回到廠子裡去碾碎焚燒, 看看品質如何。
而衙門的差人則是走上前,對著這幾個嘍問了句:“你們是不是匪盜?”
嘍一驚, 趕忙道:“不是,自然不是!”
差官似乎並不意外他們的否認,扭頭對著手底下人道:“這麼嘴硬, 來人, 把他們送去審訊,留口氣兒就行。”然後差官瞧了一眼偏瘦弱的這個,“一看他就是領頭的, 重點照顧一下。”
嘍一聽這話,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他下意識的回頭去找李虎。
可哪兒還有李虎的影子?
這人早就在發現有人來的時候,就悄無聲息的遛了, 根本沒有告訴自家手下。
換言之, 他們被自己的老大扔下了。
嘍隻覺得背後的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 眼瞅著那些麵無表情的衙門差人要過來抓他,嘍如何願意背黑鍋?
他立刻嗷嗷道:“我不是!我沒有!我們頭兒跑了!”
差人麵無表情:“你想要渾說蒙騙過去?”
嘍:“沒有沒有,我真的不是!”
差人:“那他們為什麼聽你的?莫非之前混進商隊的時候, 也是你領的頭?”
嘍:“不是我,也是老大讓我去的!”
差人:“所以, 之前劫持許家商隊的就是你們了。”
嘍:……
你為什麼不按套路走啊?
你們豐禾郡的農夫又識字又算數就罷了,怎麼連當差的都一套接一套的!
還講不講道理!
而差人則是早有預料一般, 不管這些嘍的鬼哭狼嚎,隻管繩子一捆, 嘴巴一堵,直接帶回了郡城裡。
若是平常毛賊,直接送去附近的縣衙處置了就是了。
可他們顯然是牽扯到了許家商隊,那麼就得請莊郡守處置了。
很快,匪盜們被送進了豐禾郡地牢,而郡守親衛丁七在得到消息之後,立刻去了郡守衙門稟報。
而莊郡守作為一郡之首,平常郡內的大事小情都要經他的手,他自然知道豐禾郡附近是有匪類出沒的。
哪怕郡內一直是有一個抓一個,從不手軟,但是總不可能把壞人抓乾淨。
於是莊郡守便點點頭,沉聲道:“因著郡內郡外的道路都加以拓寬,如今豐禾郡已經成了附近郡縣當中交通最繁忙的,不少商隊都會繞道,難免會招來歹人覬覦。”聲音頓了頓,“不過,能有無知匪徒敢襲擾許家商隊,膽子也真不是一般的大。”
然後就聽丁七道:“聽那些匪盜供述,有個匪盜頭子逃了。”
莊郡守立刻皺起眉頭:“可曾搜索?”
丁七回道:“已經命人去山上搜捕,並且封鎖了上下山的道路。”
莊郡守略想了想:“隻是如此還不夠,那山雖不算高,但也不小,他完全有可能從無人知道的地方偷溜下來,繼續行惡事。”於是,莊郡守起身踱步,很快就下了決定,“現在變發布海捕文書,在郡城內各處張貼,在送些去周圍各個郡城,務必要將這等惡人捉拿歸案。”
丁七立刻道:“屬下領命。”
莊郡守的眉間褶皺卻沒有鬆開,而是沉聲道:“這群凶惡之徒,竟然想要行此大不敬之事,著實可惡,定要嚴加懲處。”
丁七卻是一愣,趕忙問道:“郡守此言,莫非這些匪盜還做了其他惡事?”
然後便聽莊郡守道:“本官尚且不知,但光憑他們對許家山穀底做的事情,就足夠惡劣。”
丁七沒開口,隻是做出了洗耳恭聽的姿態。
然後就聽莊郡守道:“往小了說,這會傷到商隊之人,往大了說,便是阻礙豐禾郡推廣仙紙,而推廣仙紙乃是王上授意,發了旨意,他們竟然想要豐禾郡忤逆天意,真真窮凶極惡!”
丁七站在那裡,默默回憶了一下剛剛自己見到的那些嘍。
一個個身上掛彩,抖似篩糠,怎麼都和窮凶極惡沾不上邊。
可是自家郡守說的好像也沒錯。
於是丁七隻管行了一禮,聲音嚴肅:“屬下這就帶人去張貼通緝令。”
莊郡守:“去將此事告訴許家商隊。”
丁七應了一聲,隨後便退了出去。
等離開了郡守衙門,丁七卻沒有立刻行動,而是站在衙門門口想了一會兒。
隨後便招招手,叫了個衙役過來:“你去尋我那弟弟丁九,再讓他叫上些學素描學得好的人一道來,就說我有事找他們來幫忙。”
“是。”
而丁七自己則是去往許家商隊,畢竟這是挨到劫搶的苦主,如今抓到了罪魁禍首,總要去通知一聲。
但對許家商隊來說,他們從來沒有將這些人放在心上。
理由也很簡單:
一般來說,打人的總是很容易就能忘掉一切,隻有挨打的才會耿耿於懷。
而在那場所謂的“劫持”中,是商隊的護衛把那些誤打誤撞衝進來的家夥給胖揍了一頓,許家商隊沒有任何折損,加上他們經驗豐富,之前雖然隻在南方活動,可壞人哪兒都有,遇到的大事小情也不少,這些笨賊頂多算是個小插曲,不值得掛心。
不過許家商隊也清楚,莊郡守會把這件事情透露給他們,目的也不單純是顯示豐禾郡的律法嚴明。
更緊要的是,莊郡守隱晦地宣告,豐禾郡是個足夠安全妥帖的郡城,在這裡做生意必然會得到充分的保護。
既是對著許家商隊說,也是要讓其他的商人知道。
作為領隊的許家五郎許櫟很快就想通了其中關節,於是他客客氣氣的送走了丁七,這才帶著人離開了。
目的地自然不是關押著匪盜的地牢,而是郡守衙門。
他先去拜訪了莊郡守,表達謝意,送上薄禮,互相友好的吹捧了一番,增進了彼此的友好互信。
接著,許櫟並未立刻離開,轉而去拜訪了琅雲的人。
而邵築在得知了他的身份之後,第一反應就是這是來談生意的,於是他扭頭看向宮巧。
宮老師便笑著問道:“你來找我們有什麼事嗎?”
卻沒想到,許櫟並未說起經商之事,而是鄭重其事的送上了一卷書冊:“這是我表弟托我給仙人們帶來的。”
宮巧好奇:“你表弟是誰?”
許櫟笑道:“裴季尚,他說這些是他的功課。”
於是,邵築瞬間了然。
合著這是來給自家親戚交作業的學生家屬。
不過這種方式已經不新鮮了,之前周國的嶽郡守也是用這種方式來和琅雲拉近關係的。
於是宮巧先把書冊收下,然後就對著許櫟道:“除了這個,還有其他事情嗎?”
許櫟卻沒有立刻開口。
其實他為了這次的見麵做了不少準備,不僅詢問過裴季尚,也修書問過裴仲文。
而兩人都告訴他,對著琅雲,最好實話實說,什麼拐彎抹角都不要有。
這讓總是習慣於圓滑的許家五郎有些猶豫。
但是最終,他還是選擇相信兩位表弟,很快就對著幾人行了一禮,道:“在下此次拜訪,一則是為了遞交功課,二則是為了詢問仙人有關於仙廟廣場之事。”
宮巧聽了這話,心中一片了然。
如今,仙廟廣場已經修建起來了。
因著此處是莊郡守想要給琅雲送上香油錢的地方,同時也是莊郡守主動提出要在周邊修建商鋪,一切收益都歸於琅雲所有,故而有人想要進駐商鋪,也需要琅雲的同意。
現在廣場的修建已經接近完成,商戶們自然會蠢蠢欲動。
不過宮老師並不想要挨個見一遍,於是這會兒便道:“此事莊郡守和我們提過了,不久之後商鋪的標價就會出來,你到時候等著消息就行了。”
而她一邊說著,一邊翻看手上來自於裴季尚的功課。
硬說起來,這也不是什麼功課,因為當初裴家四郎離開琅雲大學的時候,說清楚了是要去參加科考,學校裡的人都不覺得他還會回來,自然沒有布置暑假作業,而是當這位同學已經畢業了。
但顯然裴季尚還記著琅雲對自己的教導。
他如今得了個院試案首,仍然沒有忘記自己在琅雲之中的職責。
那就是和經管院有所交流,幫他們翻譯有關於齊國的經商書籍。
而當時與裴季尚接觸的就是宮巧老師。
現在他自然也很輕易的就分辨出來,如今手上拿著的這本書冊是裴季尚親筆所寫,裡麵是一些其他經商書籍的注釋和翻譯。
於是宮巧不由得道:“裴同學這次的作業做的真好。”
許櫟聞言,以為這是在和他說話,很快就恭敬回道:“表弟的功課我也看過,不得不說,其中是有些精妙之處,但是大體上還是比不過仙人所授之法。”
宮老師抬頭看他:“你說的是什麼?”
許五郎笑著道:“單單說仙人的複式記賬法,就比現在的單式記賬法要高效得多。”
宮巧驚訝:“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明明這些記賬法門她隻教給了在廠子裡做事的會計,或者現在叫賬房。
這麼快就傳揚出去了?
然後就聽許櫟道:“在下仰慕仙境已久,故而每每來到豐禾郡,便會在幾間廠子裡停留,也會聽課,林林總總算起來也聽了十堂了。”說著,他毫不避諱的拿出了自家賬本,“如今我便讓許家商隊都用新的法子記賬,果然效率大大提高。”
宮巧接過,翻開來,便看到了一本詳儘賬目。
記錄豐禾紙銷路的賬目。
要是忽略這是用毛筆寫的,單單看裡麵的種種條目,已經和宮巧熟悉的賬本沒啥區彆了。
眼前這人,僅僅用了十堂課就融會貫通。
宮巧臉上露出了一抹欣賞的笑。
而站在一旁的邵築小聲嘀咕。
負責守衛的彭朗頗為好奇,走過去細聽,然後就聽到邵築嘟嘟囔囔:
“果然,有錢人都十分相似,沒錢的人才各有各的不同。”
彭朗:……行叭。
而宮巧除了驚歎他的學習能力,還看出了這個人的目的。
他用的是豐禾紙的賬本,原本不應該給任何人看的,現在拿出來,其實是為了讓琅雲的人知道,他在儘心儘力的做生意,沒有絲毫水分摻雜。
便是在給自己爭取拿到仙廟商鋪的籌碼。
但在生意場上,最忌諱的就是暗箱操作。
起碼不能挑明,不然有一就有二,後麵隻會屢禁不止。
所以宮巧隻是笑著讚他聰慧,隻字不提商鋪。
許櫟雖然遺憾,可是麵上也沒有表現出來,很識趣的起身道:“既然表弟的功課送到了,在下便不打擾仙人清淨,這便告辭了。”
而在他轉身時,卻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