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他又有些疑惑:“仙子要如何作畫?”
此處既沒有桌椅,也沒有筆墨紙硯,怎麼畫得出來?
沈喬則是抬起手,將那個小方東西舉到眼前。
任小飛這才看清。
是拍立得。
然後就瞧見沈喬將鏡頭對準了段文靖,摁下了摁鈕。
但就在這時候,裘鴻軒悄然入畫。
很快,就有一張照片冒出。
沈喬拿出來,利落的甩了兩下,很快上麵就出現了兩個人的影像。
她便把照片遞了過去:“給。”
段文靖雙手接過那張小紙片,拿在手裡一看,然後嚇得差點丟出去。
這,這不就是本官???
若說平常,段大人眼神不好,用的鏡子又不清楚,所以他很容易認不清自己。
但現在不一樣了,他有百花簪相助,又剛剛見過了落地鏡裡麵的自己。
現在他篤定,這上麵的,就是他,還有裘鴻軒。
這是何等仙法!
不用筆墨,就能成畫,還與他們一模一樣,連身後的高山綠樹都在其中!
裘功曹也看過去,同樣愣在當場。
隨後,他抬起頭,直勾勾的看向了沈喬,眼睛裡似乎在泛光。
沈喬不由得腳步微頓,眼中帶了些迷惑。
他這是要做什麼?
而任小飛卻對這家夥此刻的表情格外熟悉。
左眼寫著“顏控本控”,右眼寫著“一廂情願”。
組合在一起,就是在倒貼的邊緣瘋狂試探。
於是,任小飛率先開口:“天色不早,幾位儘早出山才是。”
裘鴻軒卻是上前兩步。
到底是做官的人,胸有城府,此刻臉上的神情依然儘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滿麵笑意:“仙子傾國傾城,又法術超群,著實世間難尋。”
沈喬難得被人這麼直白的誇讚,但她依然沒有忘記自己的仙女馬甲,隻是微微頷首,聲音淺淡:“功曹言重。”
裘鴻軒拱手,接著道:“裘某有一事相求,還望仙子成全。”
沈喬:“你說說看。”
於是裘鴻軒就想要張口。
厲韋此時輕飄飄的說了句:“功曹三思,可莫要說些對仙人不敬的話。”說完,往天上指了指。
這個手勢裘鴻軒明白,這人是讓自己提防著天打雷劈呢。
結果原本盤算好的問題就卡在了嘴巴裡。
他像是顧忌著什麼,很是期待,又頗有些猶豫。
大抵是因為遲疑,偏又著急,弄得裘功曹雙耳漲紅,眼睛也眨了又眨。
這讓任小飛越發認定,他就是想要來拱白菜的!
休想!
於是,任小飛就準備直接怒斥登徒子,讓他知道什麼叫來自於仙界的芬芳四溢。
結果這時,裘鴻軒似乎下定了決心,抬起頭,對著沈喬緩緩開口:“仙子仁善,非常人所能及,在下希望得到仙子保佑,隻願成為仙子信徒,每日奉上香火,以示誠心。”
這話說的文縐縐的,沈喬在心裡翻譯了一下。
他誇了一下自己,然後要給自己,上香?
倒也不必……
不過這人為什麼非要信自己?
那些老師怎麼看怎麼比自己更像上仙吧。
任小飛卻是一眼看穿。
這家夥就是看臉。
嗬,男人。
而沈喬也沒有多做考慮,很快便開口道:“我不需要香火。”
裘鴻軒聞言,以為仙子不願收留他這個信徒,不由得眼神一黯。
隨後就聽沈喬接著道:“不過,你非想要保佑,我倒可以給你一個。”
裘鴻軒原本暗淡的臉一下子就亮了起來,昂頭看向了沈喬。
任小飛也好奇的瞧著她。
然後就看到沈喬麵不改色地拿出了個小號的綠色噴瓶。
而她有意的將瓶身用寬大袖口遮擋。
但任小飛還是看到了。
“六神”。
果然又是它!
而裘鴻軒有點懵。
畢竟無論是傳說還是話本裡,有的柳枝灑水,有的加以金光,可從沒有這種保佑方式。
可馬上他就回過神來。
彆管話本還是傳說,那不都是人編的?
誰能見過真的呢?
隨後便是恍然,原來真正的仙法是這樣啊!
於是,裘鴻軒立刻長揖一禮,激動得聲音顫抖:“多謝仙子。”
沈喬臉上露出了個淡淡的笑容:“希望功曹一路順風。”
任小飛也點頭。
起碼你這一路上,不用怕蚊子了。
隨後,隻見沈喬拿著瓶子,對著眼前的裘鴻軒“呲呲”兩下,細霧均勻的遮蓋到了裘鴻軒身上。
裘功曹直起身子,抬起胳膊輕嗅。
隨後,便是由衷感慨:“這保佑,真香。”
對於這次視頻教學,周國人的反應差不多。
眼睛圓睜,嘴巴張大,滿臉都寫著“我是誰,我在哪兒,這是什麼東西”!
但是他們這次並沒有像是之前那樣發出各種各樣的詢問,因為看之前,仙人就已經說了,不許問為什麼。
即使他們心中有千般疑慮,現下也隻能強行摁回去,頂著滿腦袋問號繼續看。
而坐在嶽小郎君身邊的呂永則是咽了咽口水,努力往椅子後麵靠,讓自己戰術縮小,然後偏頭小聲道:“郎君,您知道這是什麼嗎?”
嶽允很想說,他去哪裡知道……
可是作為郡守之子,同時也是在仙境裡住了數日的人,剛剛他還強行解釋了一波,現在自然拉不下臉來說自己不知。
於是嶽允輕輕眨了眨眼睛,緩緩道:“仙境中的種種,自然與眾不同,你不理解也正常。”
呂永還想問,嶽小郎君的回答都一樣。
彆問,問就是仙法牛皮。
而夏應在開始播放之後就站到了一旁,眼睛並沒有盯著屏幕,轉而看著那些周國來的年輕人。
光從他們的表情上就看得出來,這顯然是一次新的衝擊。
看起來要多播幾遍了。
克服恐懼的方法,就是直麵恐懼!
等他們多看幾遍,習慣了適應了,那麼就能完成脫敏治療了!
也正如夏應所預料的那樣,這些原住民很快就進入了狀態。
即使他們依然不知道,這到底是另類的皮影戲,還是真的有人在布裡麵演戲給他們瞧,但相比較於探究仙法玄妙,倒不如先把自己應該學的東西都學到手。
還有一村的人等著他們回去救命。
見他們開始刻苦認真,兩位老師頗為滿意。
彆管他們的水平如何,起碼有個好態度,這就很是不錯。
而等把視頻連放三遍後,兩位老師就走上了講台,同時將這次所需要的東西都擺了出來,開始一個個的教他們怎麼消毒,怎麼用藥,劑量如何,還有必要的清潔措施。
這些郎中雖然年輕,但能被挑選來仙境,便都是有些根基的,大部分都參與過這次德昌郡的疫病治療。
老師們教給他們的方法是新的,但是道理卻相同。
他們知道時間不等人,學的極其認真,上手也很快。
沒日沒夜的學了三天後,他們中的幾個便先行離開了仙境,其中就包括呂永。
剛從大門裡走出來,就被在外麵守候著的周國護衛們圍住,神情頗為緊張,也很是期待:“怎麼樣,仙人們怎麼說的?”
呂永一麵將手上提著的東西塞給了他一麵道:“仙人將仙藥給我們了,還教會了我們不少驅除疫病的方法。”
護衛微愣,眼睛圓瞪:“你們……你們學到仙法了?”
呂永哭笑不得:“我們□□凡胎,怎麼學得會仙人法術?仙人們隻是將他們所用的法器還有消毒用的東西賜下,我們隻是知道怎麼使用罷了。”
饒是如此,依然讓周國護衛唏噓不已。
他們低頭看著自己拎著的東西,就看到了裡麵的瓶瓶罐罐,白色衣服,還有幾個他們不認識的拿來噴灑消毒水的東西。
都是沒見過的,但也正因如此,越發覺得珍貴難得。
這樣好的東西,竟是說給就給,仙子們果真仁德。
呂永卻沒有耽擱時候多做解釋,很快就和周國護衛們一同下山。
其實呂永是想要留在仙境裡多學一些的,但因著村中還有疫病,他便和其他郎中商量好,分批下山,由他領頭,先去村中按著琅雲所授之法做好準備。
等出了山,待重新坐上馬車之後,呂永便緊緊的抱著裝著瓶瓶罐罐的大包,眼皮卻是止不住的打架。
連著今日近乎不眠不休,如今得了空閒,很快就墜入夢中。
不過等馬車剛一停下,他就睜開了眼睛。
一同下山的其他幾人還在睡著,呂永也不叫醒,而是先撩起簾子往外看了看。
隻是已經天黑,入目都是一片昏暗,結果看了個寂寞。
一旁跟隨的護衛則是駕馬上前,低聲道:“已經到染了疫病的村子口了。”
呂永的神色立刻端正起來,他撂下簾子,將同伴推醒,不等他們開口便直接道:“起來,換衣服。”
而在外麵的護衛卻是眉頭微皺,轉頭對著另一個護衛道:“他們怎麼還不下來?”
“不知道,莫不是也怕了,不敢進去?還是說他們從仙境學來的法子就是在村子外麵就能把疫病驅散?”
護衛眉頭皺得更緊,顯然無論是哪種,都無法取信於人。
不過不等他再說什麼,便瞧見車簾已經打開了。
但下來的卻不是他們熟悉的郎中,而是一個個……小白人兒?
漆黑夜幕中,連月光都沒有,隻有火把的些許光亮照耀下,突然出現了幾個打扮異於常人的,擱誰都害怕。
護衛們便是動作整齊劃一的把手放在了刀柄上,領頭的厲聲道:“來者何人?”
而最前麵的小白人兒昂起頭,口鼻都嚴嚴實實,隻露出了護目鏡後的一雙眼睛:“是我。”
這聲音護衛認得,便是呂永。
他這才鬆了口氣,放下了刀劍,口中問道:“呂郎中這是什麼打扮?以前倒是從未見過。”
而呂永的解釋便和之前嶽允對他做的解釋一模一樣——
彆問,問就是仙法玄妙。
隨後,他們就開始從車上往下取東西,並且各自做著準備。
護衛們也裹上了防護服,戴上口罩手套,整個人就像是被塞進了不透氣的棉布套子裡,不僅熱,還覺得勒。
但如此這般就能保護自己不傳染傷寒,故而雖有些許不適應,可他們還是老老實實的穿戴整齊,這才跟著年輕郎中們一道進了村。
此時的村落裡一片死寂。
之前的水患已然讓村民受了大罪,田地牲畜均有損失,不少人家連房屋都垮了。
結果還沒等從水患之災中緩過來,緊接著就是傷寒之症洶湧而來。
如今村子裡已有過半村民病倒,還沒發病的也疲累不堪。
而數日之前,原本在村子中救治病人的郎中們突然去了大半,村民可不知道他們是去琅雲了,隻以為自己這是要被徹底放棄,於是更是一片愁雲慘淡。
等村正都倒下去之後,便再也無人相信自己能痊愈。
隨著時間的推移,希望越來越渺茫,每個人心裡想著的都不再是怎麼活,而是怎麼才能走得不那麼難過。
但這天晚上,總是寂靜的村子裡陡然熱鬨起來。
不少村民從夢中驚醒,小心翼翼的爬到窗口往外探頭。
然後就瞧見是一群白衣人在街上走動,背上背著個藍色的箱子,手裡拿著個細長的物件,正在往道路兩旁噴灑著什麼東西。
正在偷偷瞧著的村民都一臉茫然,心中還有一絲對未知的驚恐。
結果便是誰都沒有強出頭,隻當自己發夢呢,重新縮回炕上裹緊被子。
可等到第二天,那些人來挨家挨戶敲門的時候,村民就不淡定了。
他們瞪大眼睛,聲音顫抖:“你們……你們是要把我帶走的嗎?”
裹得嚴嚴實實的郎中們麵麵相覷。
最終還是呂永先開口道:“我是來問問,你們家有沒有病重之人,若是有,現在便同我們去族屋那邊集中治療。”
聽了這話,村民的第一反應便是抗拒。
呂永卻沒有給他們開口的機會,接著說道:“我們曾去拜訪仙境,求得仙人之法,回來清除疫病。”聲音頓了頓,“咱們嶽郡守的小郎君如今已經大好了。”
此話一出,便聽到了一陣陣驚呼之聲。
之前村裡人的絕望,除了因為郎中們紛紛離開,還因為他們聽聞了小郎君患病,就快死了。
那樣的金貴人必然是日日被謹慎小心的護著,連他都治不好,自己又如何能挺過去?
結果現在聽聞嶽小郎君竟是痊愈,自然會引得眾人錯愕。
而就在這時,村正在家人的攙扶下緩步走來。
村正姓牛,村中大事小情皆由他做主,但他也沒有逃過疫病魔掌,幾日前就倒下了,一直閉門不出。
此番還是聽聞有外人進村,這才一大早就拖著病體趕過來。
結果剛一到,就聽說了嶽允治愈的事情。
作為村正,他比普通百姓知道的更多一些,甚至從村口把守的護衛口中得知了嶽允被送去鳳尾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