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掏出棍子,得了方大河一個眼神衝上來就打人。都是街溜子收編的,尋常跟著方大河打人打得趁手。棍子打下來一點分寸都沒有,眼看著那棍子砸到周攻玉身上,被二樓飛下來的鴻葉給一刀砍斷:“這天光皇帝遠的,兩個都保正都敢當街殺人了。”
“嘖嘖,”屍體旁邊,老爺子不知何時人蹲在那裡。枯瘦的手扒了扒屍體的眼瞼又看了看舌苔,“四肢僵直,大小便失禁,麵孔扭曲,應該是誤食老鼠藥所致。”
他聲音不高不低,但足以叫裡麵外麵的人都聽見。
那邊被鴻葉嚇住的街溜子麵麵相覷,不知道怎麼辦,都拿眼睛去看方大河。
方大河臉上有一瞬的扭曲,頓了頓,蠻橫道:“你怎知是中了老鼠藥?你是大夫嗎?”
“老夫不是大夫,但老夫有眼睛會看。”老爺子背著手站起來,枯瘦的模樣卻擋不住清貴的氣度,“這死狀,與吃了老鼠藥中毒身亡的狀況大致不離。你若是不信,大可找來老鼠試一試。”
這年頭,除了特彆窮,家徒四壁的人家老鼠都嫌。誰家還沒個老鼠?
還彆說,老爺子這麼一說,眾人再看那地上屍體的死狀,確實跟吃了老鼠藥死的模樣一樣。人都是人雲亦雲的,誰說的信誓旦旦,他們就信誰。
風向一變,這群看熱鬨的人悉悉索索地又議論起來。
方大河聽著人群裡傳來的質疑,臉色十分難看。但是要他今日就這麼放過西風食肆,彆說自己心裡過不去,就是縣城公子那裡也交代不過去。他辯不過老爺子,認了這是老鼠藥毒死人:“你怎知這老鼠藥不是店家放錯東西給撒進去的?”
“就是就是!方大人說的是!”那被踹到的婆子又爬起來,噗地吐出一顆牙,“我家有多窮那是一個村子的人都看在眼裡。我家彆說老鼠藥,就連老鼠都沒有!”
“可笑,既然窮得連老鼠藥都買不起,那又何來的閒錢吃我家食肆的飯菜?”
安琳琅都要笑了,邏輯矛盾成這樣還想栽贓,這是把人當傻子訛,“你方才也說了,我西風食肆的飯菜要價不便宜,一盤酸菜魚半錢銀子,一盤土豆絲也得六十文。你家窮得連老鼠都懶得光顧,倒是有錢來我食肆裡吃香的喝辣的?”
那婆子沒想到自己剛開場的時候亂喊的那一番話叫人給捉住了把柄,她噎了半晌,說不出話來。總不能說有那貴人給她家一筆銀子指使她兒子來鎮上西風食肆,他們才有閒錢來西風食肆打尖兒。
那貴人可是千交代萬交代,這話絕對不能說出來。隻見這婆子眼珠子轉的飛快,又道:“我哪裡曉得我兒從哪兒弄來的閒錢?他平常在鎮子上給富戶家裡做短工。做得好了,富戶家裡給打上。我哪裡曉得是哪個老爺太太給的他銀子,反正他就是吃你家的菜才會死的!”
方大河也見辯不過,蠻橫地下命令:“來人,搜!我倒要看看這食肆裡是不是有老鼠藥,毒死人!要是真被我搜到了不應該有的東西,這件事你們家就彆想摘清楚關係!”
這些人做事是沒章法的,鎮上橫行了三年就沒人管過,當下自然也是為所欲為。
門外看熱鬨的人這會兒也模糊地意識到西風食肆這是得罪人了。飯菜有沒有吃死人不重要,這是外頭有人非要西風食肆吃死人。但他們心裡雖然唏噓,但卻沒有一個敢上來幫忙攔的。一個個怕粘上事兒又不想錯過好戲,伸著脖子在外頭看。
安琳琅倒是沒想到小破鎮子上也有人敢這麼大膽,沒搜查令說搜就搜。而那邊方大河帶著一群人衝上二樓的衝二樓,衝後廚的衝後廚。彆說周攻玉安琳琅兩人氣得要命,就是老爺子也第一回見。
“回去,叫人來。”老爺子好不容易有個安生地兒待著,哪裡容得這些人猖狂。
可惜就是他這回來武原鎮帶的人不多,統共兩個學生隨從。鴻葉雖然武藝不錯,但他身上有功名在。大齊的武舉有嚴苛的規定,武舉前期不得發生打架鬥毆之事。他動不了手,又攔不住所有人。隻能在一旁愛莫能助。周攻玉冷聲道:“方便的話把林主簿叫過來。“
他好歹是個主簿,這事兒他不管誰管!
周攻玉這一句話倒是提醒了鴻葉,他將老爺子往周攻玉身邊一推,自己則趕緊出去:“照看一下老爺子,我去去就回。”
雖說老爺子搬出了林家老宅,但林主簿暫時還沒有離開鎮子。時不時會在午膳的時辰溜達過來,想方設法跟老爺子搭上一兩句話。這會兒鴻葉過去,他正在院子裡跟原配爭執,吵著非得跟去縣城。
原配在鎮子上老老實實生活了十幾年,一直沒有要求過去縣城。但自打林主簿開春將林老太太接去縣城以後,她這心裡不免就有些慌。唯一的男嗣也早被帶去縣城養在另一個女人的膝下,將來認不認她還說不準。要是被那個女人養得不認親娘,她跟她的兩個女兒該怎麼辦?
所以這回,她這回死活也得跟去縣城的。
鴻葉來的及時,林主簿當下甩下原配就出來了:“老爺子那邊有事,小的自然義不容辭。”
說著,也不看身後原配哭得要死要活,忙不迭地就跟著鴻葉走了。鴻葉臨走看了一眼後院,他是知曉這院子裡住的是林主簿的原配,但林主簿跟原配之間什麼貓膩是丁點兒不知的。
見他總往身後瞧,林主簿連忙打哈哈:“內子性情粗莽,稍有不如意便會大喊大叫。叫鴻葉公子看笑話了。”
“無事。”鴻葉順勢收回了視線,加快腳步:“西風食肆那邊兒得快些。”
幾個人跑得飛快,林主簿這老粗胳膊老粗腿兒的跑起來都要命。但怕耽擱了事情叫老爺子心裡有意見,他儘力再跑。等兩人匆匆趕到。方大河帶著一群街溜子已經將人給趕到大堂中。周攻玉和安琳琅還站著,但中間躺著一個人哭哭啼啼說不出話的婦人。
方大河那棍子直接敲在婦人的腿上,冷笑:“看,果不然就是有老鼠藥!”
他逼問安琳琅周攻玉逼問不出什麼,但逼問桂花嬸子卻是一問一個準。桂花嬸子本就是個膽小的,到了鎮子上就敢在食肆的後院動,平常除了端菜送湯來前大堂,根本就不會過來這邊。這回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逼問老鼠藥是不是她買的,嘴上雖然硬撐著沒認,但那心虛的表情足以說明一切。
“嗬!我就說不可能斷錯。”方大河得意洋洋,昂著下巴譏諷的眼神就要將周攻玉給刺穿,“我方大河辦事從來都是沒有錯的,更容不得你們狡辯!”
周攻玉不懂這人敵意來的突然,但對於他的挑釁臉上絲毫不起波瀾。
“怎麼?到了這個時候你們還不認?”
“不是我們食肆的事兒,為何要人?”周攻玉淡淡反問。
“老鼠藥都搜出來,證據確鑿!”方大河怒道,“這明擺著的事兒你要怎麼賴?!”
“照你這麼說,隻要有老鼠藥的就是下毒。”對於這種拉低智謀檔次的對話周攻玉真的是提不起勁,“那瓦市那家賣老鼠藥的掌櫃豈不是罪該萬死?”
“你彆胡亂攀扯彆人!”
“哪裡是攀扯?”安琳琅站出來,忍不住譏諷道:“這屍體是這個婦人拖進來的。何時死的,在何處死的,又到底是不是這個婦人的兒子你都沒有查清楚,空口白牙地就斷定他死在我們食肆,吃了我家食肆的飯食。你親眼瞧見了?你親眼瞧見他點了酸菜魚中毒死了?”
方大河才不管這些事兒,武原鎮孫鎮長不站出來,那就是他方大河說了算。他說是西風食肆惹的事兒,那就是西風食肆乾的!旁的理由任你是說破了天,他不聽,就不作數:“今兒隻要這寡婦說不出她枕頭下麵搜出來的老鼠藥是怎麼回事,你們食肆就彆想逃脫關係!”
桂花嬸子哆嗦了半天,看這當年信誓旦旦說要帶她兒子上鎮子找活兒乾卻隻給她送回一具屍體的方大河。突然靈關一閃想到很多事。
當年隻是個街溜子的方大河,怎麼她兒子一死就搖身一變成都保正了?
“是我買的!老鼠藥是我買的,跟琳琅玉哥兒無關!”
桂花嬸子哆哆嗦嗦的,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我買這老鼠藥也不是毒老鼠,我就是要毒死那個縣令家的矮冬瓜兒子!他跟他那群殺人不眨眼的惡狗當年當街打死我兒!我反正活膩了,就要毒死他們給我兒報仇!還有你方大河,我倒是忘了你!”
桂花嬸子憋了這麼多年的火一股腦湧上來,燒得她心口疼:“你不過是個街溜子,當年你家飯都吃不上,時常來我家蹭飯!怎麼我兒跟你去一趟鎮子人沒了,你倒是成了都保正!”
方大河聞言臉色巨變,舉起手中的棍子就往桂花嬸子腦袋上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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