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1 / 2)

案子其實不難查,幾次三番的說,三年前的案子其實很簡單。

之所以拖了三年之久,不過是沒有人去查,也沒有人願意為給個鄉下婆子伸張正義而得罪武安縣最大的官罷了。但不得不說,桂花嬸子死在林家這事兒讓林主簿的心裡十分膈應。他忌憚張縣令是一回事,張家人踩在他頭上又是另一回事。

原本還想幫著從中斡旋一二,此時他也不打算幫張二遮掩了。

三年前,張二醉酒,在武原鎮當街縱馬。將當時站在路邊的方大山給撞飛出去,落地便是重傷吐血。張二這個人性子本身就暴.戾乖張,喝了酒之後更是無法無天。當時醉得神誌不清,突然之間被人攔下,他下馬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踹耽誤他的方大山。搖搖晃晃連踹幾腳,冷不丁地被方大山給抱住了腿。張二驚慌之下大聲嗬斥,並指使仆從將方大山當街打死。

事情就發生在眾目睽睽之下,幾乎一條街的人都看到了。張二從小到大耀武揚威,跟著他的仆從也狐假虎威,根本就沒把小地方的人命當回事,動起手來肆無忌憚。

等張二酒醒了,人已經被打死了。

張二雖然不在意這條人命,但意識到事情若是傳出去可能會有些麻煩。於是就命人將當時隨方大山一起的方大河給叫過去。拿了點兒好處堵住他的嘴,後頭這事兒就不了了之了。

林主簿之所以知道得這般清楚也是因為出了這事兒沒多久,張縣令特地好酒好菜地找過他。勒令他幫著掩埋兒子打死人的痕跡。畢竟林主簿是武原鎮人,在當地必然有自己的勢力。但林主簿這人滑頭的很,了解內情後不想沾手,打太極地糊弄過去。

後來縣城裡來人查案,來人是個黑皮高個的年輕人。生的濃眉大眼,背上總背著一杆紅纓槍。瞧著像個戰場上衝鋒陷陣的小前鋒,但說話做事很有章法。一雙眼睛滴溜溜轉,犀利的很。

林主簿給下麵人打了招呼,叫他的人彆攔著。案子於是很快就破了。

張縣令的次子,三年前當街縱馬打死人。三年後為掩蓋罪證,買通林府馬夫連夜勒死原告人。性質惡劣,行為極其歹毒。當日就被縣城司隸台的人抓回。

除此之外,西風食肆這回遭人誣陷,也是張二的手筆。張二房中有一美妾,妾室乃武原鎮人。娘家是開食肆的,就在西風食肆的對門。原本生意就不好,自打西風食肆開張以後,她娘家食肆垮得都快開不下去。心中記恨,這才給張二吹枕頭風,讓他出手整治西風食肆。

且不說真相大白以後,西街好一番熱鬨。就說安琳琅那日跟方婆子去林家沒能領回屍體,三四日後案子破了,桂花嬸子的屍體倒是完完整整地送到方家來。

倒不是因為桂花嬸子與方家走得近,而是經過這一遭,查出了點東西。

桂花嬸子娘家姓張,張桂花,是方家村鄰村張家莊的人。但張家莊那邊的娘家被官衙的人一上門,還沒問就嚇破了膽。生怕沾染了什麼麻煩,為了撇清關係倒豆子似的就將桂花嬸子的身世給說出來。

原來,桂花嬸子不是張李氏親生的,而三十多年前從前線那邊逃荒過來的途中一個廚娘的女兒。那廚娘身邊帶著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大腹便便。當時張李氏也正巧懷了身子要生,兩人藏在一個土地廟裡。前後隔了一日生。她見那廚娘母女穿金戴銀,身邊的小姑娘白白嫩嫩一副沒乾過活兒的模樣。猜這廚娘必定家境不錯,於是就偷偷將自己的女兒跟那廚娘的孩子給換了。

這麼多年,她打罵張桂花,讓她給張家弟弟妹妹做牛做馬。聽信江湖術士批命隻是其中之一,更多是因為不是自己親生女兒,她打罵不心疼。

送屍體的人這其中緣由一說,本就對桂花的死感覺心裡不好受的方婆子臉刷地一下全白了。

方婆子娘家姓劉,閨名劉玉春。本是個商戶女,家裡也是做酒樓生意的。三十多年前,方婆子父親急症離世,家裡和酒樓遭遇劫難。方婆子的親娘為投奔西疆的兄嫂,大著肚子帶她長途跋涉。結果路上隻能破廟生產的場景她到如今記憶猶新。

此時這人轉述張李氏的話,當時事情發生地點,時間,人,跟她記憶裡的一模一樣。

方婆子翕了翕嘴,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這張桂花,應該是你的血親。”那人也唏噓,調查了張桂花的一生隻能用一個‘慘’字來形容,“張家不認她,不樂意給她收屍。你看在血親的份上給她一口薄棺。”

方婆子哆哆嗦嗦了好半天,兩眼一翻暈過去。

安琳琅沒想到會有這個淵源。她與周攻玉麵麵相窺,周攻玉的臉色十分不好看。且不說張李氏三十年前弄得一出狸貓換太子的戲碼,回頭不好好對彆人家姑娘其心歹毒。後續方婆子這個公道要不要討,當下他們自然不會吝嗇這點銀子,周攻玉轉頭去鎮上的棺材鋪子定了一口柳木棺。

替桂花嬸子收屍本是好心,如今卻不能馬虎了。若當真是方婆子的親妹妹,身後事他們做晚輩的不能糊弄。安琳琅乾脆掛了休店一日的牌子,跟周攻玉商量起來。

方老漢一個人照看方婆子,從得知消息到天黑方婆子醒來一句話沒說。

自家婆子的娘家事他不清楚,他遇到婆娘的時候她已經是一個人。有一手做飯的好手藝,在軍營旁邊給那小飯館的老板打下手。兩人看對眼後,也沒辦親事。婆娘抱著一個紅布包袱就跟了他。後來他退役,帶著婆娘從前線回到村子裡,兩人就這麼相互依偎著過日子。

婆娘娘家有什麼人,婆娘什麼身世,她沒說,他也沒問。糊裡糊塗二三多年過去,突然身邊日子過得苦巴巴的可憐寡婦成了婆娘娘家親妹,方老漢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兒。

老兩口相顧無言許久,當天飯也沒吃,帶著桂花嬸子的棺木連夜驅車走了。

天黑得深沉,周攻玉要送,他們倆也不讓。

方木匠直言讓兩人管好食肆裡的活兒,驅著牛車身影就消失在夜色之中。人一走,食肆裡冷冷清清。安琳琅的跟屁蟲老爺子前幾日怒氣衝衝地離開都好幾日,至今沒回來。主仆三人(師徒)的行李還在二樓,安琳琅不知說什麼,轉身回食肆。

周攻玉站在食肆門口,抬頭看著西疆一望無際的星空。

微弱的光從食肆的屋裡照出來,映照著他半個身子半張臉。他本就是一副疏離長相,此時神情十分冷淡。廣袤的星空明亮無比,沒有丁點兒汙穢。周攻玉筆直站在夜色之下,修長的身影仿佛一尊沒有情思的神像,與舒冷的神色相得益彰,超脫於塵世繁蕪之外。

許久,不止站了多久,他收回視線,轉身回了屋。

忙了一整天,一家人心情不好,誰也沒顧得上吃飯。周攻玉此時站在後廚的門口,看著嫋嫋的水汽之間安琳琅一手執刀一手按著香蔥咄咄切蔥的身影。一旁的灶台邊上吊罐裡香濃的雞湯味兒彌漫開來。搖曳的燭火之下,安琳琅偏過半張臉來:“心情再不好也該吃飯。”

周攻玉麵上淡漠的神情驟然如冰雪化開,他怔忪了一瞬,轉而笑起來:“嗯。”

“需要我燒火嗎?”他邁步進來。

安琳琅切好蔥段,一手拿著小勺飛快地在瓶瓶罐罐中挑起了調料:“自然。先燒一鍋水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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