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抬眸看了眼斜眼看他的安琳琅:“小丫頭你想要?成,也能給你弄一份。”
安琳琅:“……”這兩個男的在說什麼鬼東西?
兩男的沒有說什麼鬼東西,但遠在赴京路上的路嘉怡覺得自己撞鬼了。自從離開金陵換了水路走,一上船,他的精力便好似突然間被什麼東西給吸走一般整宿整宿的做夢。他的夢很離奇,是連著的,從十五歲開始做,一日連著一日,內容都能串起來。
路嘉怡懷疑自己是不是觸了什麼忌諱,或者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給黏上。不然為何他整個人就仿佛被妖精吸走精氣一般連神誌都開始昏沉?
他的夢裡,自己以一個局外人的姿態看著十五歲的自己跟十三歲的安琳琅,在金陵王家的賞花宴上由兩家長輩牽線相識。安琳琅彼時安靜乖巧,結果轉頭就被他看到在巷子口口齒伶俐地駁斥拿彆家姑娘的皮相取笑的紈絝子弟的場景。為求他隱瞞,小姑娘遞給他一枝桃花。
後來端午節龍舟宴上,小姑娘調皮,瞞著家中長輩私自雇了一艘小船去泛舟湖上。結果為摘一朵莽撞之下落水,剛好被正在湖邊的他救起,兩人就此定情。
十四歲的安琳琅再次來林家做客,又是在一個明媚的午後,調皮的小姑娘為偷偷跟他一起去郊外踏青而冒險翻牆。從高牆上正好掉落到他懷中兩人相視一笑……種種的畫麵就好似真的發生過一樣,清晰得每一處細節都經得起推敲,這般詳實的夢讓他都有些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待到下一座城池,打聽一下有沒有香火鼎盛的廟。”路嘉怡覺得自己絕對是撞上不乾淨的東西了,他心中懷疑這個‘東西’是死了的安琳琅,心裡總覺得愧疚。
事實上,在開始做夢之前,路嘉怡從來沒有為安琳琅的死愧疚過。哪怕他知道安琳琅跟安玲瓏的爭執是由他而起,但他一直認定安琳琅偷雞不成蝕把米,算是自作自受。但如今在夢境裡見過那樣明媚狡黠的安琳琅,他才開始反思,自己對安琳琅的死是不是太冷漠了些。
“公子?”伺候路嘉怡的侍從自然隨行,他夜裡守夜,自然清楚路嘉怡寢不安眠。馬上就要科舉了,這般睡不好實在是對身子有礙,長鬆於是提議道,“身子不適,不若請大夫來瞧瞧?”
倒也不是身子不適,他除了精神昏沉些,其實也沒有哪裡疼哪裡癢。夜裡多夢,但也不算是噩夢。
“罷了,廟宇的事情先打聽著。”
路嘉怡擺擺手,“遇上了再下船,待到下個城池,請大夫上船吧。”
走水路雖然慢,但勝在比馬車舒服。船舶抵達了下一個城池楝城,剛好這就是個佛教大城。不必刻意尋,這城內就有三座遠近聞名的寺廟。最大的一座寺廟聽說幾百年前曾有過活佛坐化,是真切地供著活佛舍利的。路嘉怡被夢境迷得實在是心慌,船舶靠岸的當日他就帶著兩個護衛去了。
楝城的三座寺廟,一個名為相無寺,一個名為檀香寺,還有一個便是小雷音寺。而傳說供奉著活佛舍利的正是這個小雷音寺。路嘉怡下船就直奔小雷音寺。
他也是趕巧,來的這一日剛好趕上下雨。
楝城有一個傳言,遠方的來客若在上山之日趕上大雨,便是小雷音寺的活佛有心指點。路嘉怡半信半疑地上了山,大雨的阻隔,寺廟裡卻聚集了一堆人。他靠著捐贈大量的香火錢,被小雷音寺廟前敲木魚的小沙彌直接引去內殿,見小雷音寺的主持了空大師。
此時金光閃閃的內殿,巨大的佛像寶相莊嚴。佛像之下,一個香案上供奉著瓜果和蓮燈。老和尚盤腿坐在草紮的蒲團上,閉著眼睛正在誦經。
了空大師一身樸素的僧袍,慈眉善目。真要看皮相,他的眉目不像個德高望重的大師,反而像個常年苦修的苦行僧。衣裳也不體麵,洗的發白的僧袍。若是周攻玉或者方家老夫妻倆在的話,必然能一眼認出來。當初給他拔毒救他一命的遊僧,正是當時在外遊曆的小雷音寺主持了空大師。
了空大師隻瞥了一眼路嘉怡就深深歎了一口氣。
路嘉怡剛進來本還將信將疑,突然被他的一聲歎息給弄得心提起來:“大師為何歎氣?”
“佛語有雲,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了空大師這一句話說的路嘉怡臉色難看。他扔下侍從大步走過來,在了空大師麵前的蒲團上坐下,雙目犀利地盯著這個和尚:“何意?”
大師沒有被他氣勢嚇到,隻是抬起眼簾平靜地看著他:“你心中想什麼,老衲便是說什麼。”
話音一落,路嘉怡臉色已經不隻是難看,隱約有些發白。他心裡明白這和尚的話意有所指,但卻覺得荒謬。不過是一個女子罷了,不至於能讓他怎麼樣?他若是想,能納一整個後院的女人。路嘉怡覺得他神神叨叨的,他此時不想聽這些話,他隻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撞見不乾淨的東西了:“大師若當真慧眼,不知能否一解在下此時的困擾?”
“施主請講。”
路嘉怡於是將自己的夢境說出來,不隻是夢境,還有疑惑。
誰知了空大師聽完並沒有多驚訝,隻是盯著路嘉怡看了許久,淡淡的告誡他:施主既已做了選擇,往後可切莫回頭。否則執迷不悟,皆是苦果。”
這是什麼回答?路嘉怡不是太滿意,但後麵他再問,了空大師都笑而不語。
上山一趟,夢境的困擾沒有解決,反而帶回來一肚子疑惑。回到船上,正好趕上趙氏夫妻將城中的大夫請到船上。路嘉怡讓大夫號了脈,身強體健,沒有一點毛病。但鑒於主人家再三強調睡不好,大夫也隻是給開了一劑安神藥:“是藥三分毒,身體無礙,還是少喝為好。”
大夫臨走之前秉持著醫德囑咐了一句,拿了賞銀便下了船。
路嘉怡當日夜裡就喝了一碗安神湯,早早睡下,果然一夜無夢。
然而這情況並不能長久,一旦他停喝安神湯夢境又會繼續。可長期喝安神湯對他的精神是更大的打擊,路嘉怡比先前更萎靡不振。這種無法擺脫的萎靡讓他苦不堪言,終於還是在下一個城池的寺廟裡,路嘉怡選擇在寺廟給安琳琅供奉一盞長明燈。是為平息他心中突然升起來的愧疚也好,還是讓自己夜裡少夢睡得安穩些也罷,供奉長明燈以後他發現自己終於不再做夢了。
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京城路嘉怡意外踏足安家府邸,發現他從未來過的安家府宅內部構造跟他夢裡的一模一樣,他甚至在沒有人帶領下找到夢裡安琳琅住的小院以後全盤崩塌。
此事乃後事,姑且不提。就說路嘉怡趕往京城,周攻玉也終於開始第一次拔毒。
拔毒的當日,西風食肆來了一批陌生人。看模樣扔到人群裡都找不到,但渾身散發著駭人的氣息。
他們一來就消失了,消失在邊邊角角。
安琳琅吞了一口口水,忍不住戳桶中周攻玉的肩膀:“暗衛麼?”
周攻玉端正地坐在浴桶中,渾身衣裳脫得乾乾淨淨。按理說,這個情況不該安琳琅在場,但鄒大夫再三要求,必須她在場。理由是怕周攻玉突然昏過去或者有特殊反應,沒來得及救治,必須寸步不離地盯著。周攻玉又是那等不允許除安琳琅以外的人看著他赤.裸.身.軀的倔強性子,死活不讓杜宇看著,隻能安琳琅親自來。
且不說安琳琅為此翻了多少白眼,就說此時周攻玉隻覺得渾身的皮膚被炙烤著,燙得生疼。他額頭的汗水一滴一滴落下來,臉色已經煞白如紙:“什麼暗衛?”
“就是那種,暗中的護衛。”安琳琅換了個通俗易懂的解釋。
周攻玉其實已經疼得不太冷靜了,聲音卻還是冷而穩的:“算是吧,他們是周家的私兵。”
“哦。”如今這是連身份都不藏了嗎?安琳琅癟了癟嘴,“那……”
“他們是來護著你跟西風食肆的。”周攻玉深吸一口氣,笑了笑道,“我身體有礙的這段時日,讓他們盯著四處,你且安心做你的買賣,賺錢就好了。”
安琳琅頓了頓,死魚眼道:“……我是不會給你工錢的,你死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