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一出,周攻玉的眉頭皺起來。
“怎麼著這個臉色?不信老夫,怕老夫給你人弄丟了?”老爺子嗤了一聲。
周攻玉倒不是不信任老爺子,而是忌諱章謹彥。
他的目光瞥向坐在老爺子另一隻手邊坐下的人,章謹彥垂著眼簾,嘴角帶了若有似無的笑意。
他忌諱章謹彥不是一日兩日,事實上,這種毫不掩飾的覬覦讓周攻玉十分煩躁。
安南王世子,周家的繼承人周臨川,多少女子趨之若鶩,他都懶得看一眼。二十多年甚少會因為男女之事對一個人有成見,但如今他就是忍不住對章謹彥有成見。在情愛之事上玉哥兒頭一次愛慕一個姑娘就遇上這樣難纏的強敵。
若是章謹彥才貌差一些,他或許還不會這樣暴躁。
人都怕對比,周攻玉往日不怕,如今控製不住會對比。
周家跟章家相比,確實是周家底蘊深厚。但平心而論,章家的家風是出了名的好。章老爺子本人對琳琅也十分疼愛,這些日子,看得出他對琳琅拋頭露麵做生意是接受並支持的。而章謹彥比他小一歲,皮相比起他沒有差多少,學識也不必說……總之,章謹彥給他的威脅太強烈了。這個人就是另一個家族更和睦後宅清淨的他。
若是琳琅為了往後的日子安穩而成親,章謹彥確實是個很不錯的夫婿人選。但是讓他把琳琅交給彆人,那是不可能的。
周攻玉歎了口氣:“罷了,我也……”
“小子,彆意氣用事。”章老爺子心裡跟明鏡似的,這幾個小子想什麼他一清二楚。
不可否認,章老爺子私心裡也是盼著自家小子把這丫頭拐回家。但見多了玉哥兒與琳琅的點滴,他還是不看好章謹彥的:“你家那邊就沒有一刻消停的,外頭那麼多人在找你。如今還在拔毒期間。身體沒恢複,彆給那些心懷不軌的人可趁之機。”
說完,他瞥了一眼沒說話的安琳琅又說了句公道話:“你這麼防賊似的看著人,未免也太小看這丫頭。”
安琳琅咳嗽了一聲,假裝自己沒聽懂。
不是小看安琳琅的定力,而是人與人的關係是很奇妙的。一次共同的經曆很容易就改變一段關係。尤其琳琅的性子很重情義。指不定姓章的小白臉英雄救美一次,琳琅就會對他刮目相看。
“正月二十八,還有兩個多月。”請帖雖然寄過來,但隻是定親宴的請帖罷了,“指不定到時候有彆的事去不成,誰說他遞請帖我們就得去?”
如今才十一月,十一月過後才是臘月。臘月裡忙碌得緊,再說,她養在鄉下的那些豬還得收上來。
安琳琅拿了根火鉗將火堆裡的紅薯掏出來,丟到草木灰盆中。幾次翻滾,撲掉表皮的草木灰。等它差不多放涼了一些取出來,一人給了一個。原先章謹彥還吃不慣這臟兮兮的東西,如今已經麵不改色的一手拿帕子包著,一手利索地剝皮往嘴裡塞。
“有奶茶配著就好了,”章老爺子如今也是會吃,在西風食肆呆了幾個月下來,他人都被安琳琅喂胖了一圈。此時捧著紅薯,吃的眯了眼睛:“一杯香芋奶茶正正好。”
說著,眼睛瞥向安琳琅。
安琳琅不搭理他,抬眸看了一眼窗外的大雪,決定晚上就吃鍋子。
是時候讓這些人見識一下火鍋的魅力了。安琳琅將吃剩下一半的紅薯塞到玉哥兒的手中,拍拍衣裳就準備材料。章謹彥見狀眼中偉光一閃,他剝皮的手停住,微微抬起眼眸。不其然與周攻玉冰涼的雙目對上。周攻玉神情淡淡的,自然地吃著安琳琅給他的半根紅薯。
章謹彥的一雙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晚上吃火鍋,”是時候拿出她珍藏已久的乾辣椒,安琳琅邊走邊道,“另一種特彆適合冬日的口味。”
話音一落,幾個人頭都抬起來。
“又吃新鮮菜?”章老爺子感覺自己的後半生的人生樂趣就在此了,貪一口好吃的。此時一根紅薯吃的他滿嘴灰塵老爺子也不在意,雙眼亮晶晶的盯著安琳琅遠去的背影。三兩下把一根全吃完,他拍拍屁股又跟了上去,“我跟你一道去,你這丫頭走慢點。”
周攻玉與章謹彥麵麵相覷,章謹彥抽出帕子矜持地擦了擦嘴角:“聽說安南王世子自幼有潔癖?”
他嗓音不鹹不淡的,在這突然的寂靜中有幾分突兀。
周攻玉更冷淡:“出來一趟治好了。”
兩人再一個對視,相互扭過頭去,誰也不搭理誰。
……
柳家與趙家的婚事,徹底敲定下來。哪怕趙玉婷再怎麼哭鬨反抗,趙老爺子都不理不睬。
甚至她鬨得過火,趙老爺子直接命人把她關了禁閉。不僅如此,二房夫妻倆也被老爺子叫過去一頓臭罵。趙家二房夫妻倆本就不是什麼本事的人,這些年沒有伺候膝下,他們說的話在趙老爺子這兒根本就沒分量。硬著頭皮挨了一頓罵,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
趙嚴氏心裡憋了一肚子火,回到屋裡就撲到床榻上哭起來。
一邊哭自家男人沒本事一邊哭女兒命苦,看得見的青雲路卻攀不上去,真的是比刀割心還叫人心疼。這一個月裡,趙嚴氏做出了多少努力。為了讓二房雞犬升天,她舍下臉去四處打聽封闍。
自打回了晉州,路家那邊她使不上勁兒,就把主意打到了封闍的頭上。
也是那日尋人給她的靈感,讓她以為自己能跟封家搭上關係。然而,她使了不少銀子去打點都徒勞無果,封家世子爺除了那回來過人,後麵就沒有再上門。趙嚴氏又企圖找趙香蘭問問,看能不能問出點關係。結果一著急,把大房這個病秧子給氣得發了病。
此事姑且不提,在得知攀封闍無果,她把主意又打回到路嘉怡的頭上。
不怪她眼皮子淺,沒見識。實在是晉州這邊太窮了,缺什麼少什麼,有錢都買不到好東西。二來她在金陵,著實被路家的富貴徹底讓她迷了眼。
如今不能說是鑽錢眼子裡去,二房一家子情況也差不多。
在趙嚴氏的眼裡,沒錢的晉州刺史就是空有個好名聲罷了。一個刺史每年的俸祿養活上上下下一大家子,指不定還沒有他們趙家富貴。再來,柳家的嫡三子也沒聽說什麼才名,根本比不上路家嫡長孫。她琢磨來琢磨去,想趁著這樁婚事沒徹底敲死給它弄散了,於是飛鴿傳書一封信就送到京城。
為何是飛鴿傳書去京城而非金陵?
正是趙嚴氏心裡清楚,自家這個小姑子不是個省油的燈。手段心機都比她強,眼睛也長在頭頂上。往日住得近還能近水樓台先得月,如今離遠了,那就是斷了線的風箏。她們根本不指望信落到小姑手上能有回音,指不定沒回音不說還被小姑子一頓笑話,但信寄到路嘉怡手上就不一定。
借著舅父舅母的身份讓路嘉怡過來晉州一趟。路嘉怡無論如何都不太好拂長輩的麵子。
屆時路嘉怡過來了,跟玉婷發生點什麼事,那就由不得老爺子強迫。柳家的根基如此之淺,路嘉怡即便做了什麼半路截胡壞了兩家的親事,柳家和趙家都不能拿路嘉怡怎麼樣。
算盤打得劈啪響,攀高枝還能把自己給摘出來。這手段,也是那個什麼安玲瓏給他們提的醒。
還彆說,趙嚴氏的信寄到京城路嘉怡手裡還真的把人給叫動了,路嘉怡確實有來晉州一趟的打算。
近幾日裡,他的夢境還在繼續,且夢境越發的詳實。關於他跟安琳琅的一生的點點滴滴,完完全全的填補完整。他起先還覺得是臆想,如今越來越覺得這就是真實發生過的。路嘉怡沒有前世今生的概念,但他耳邊總是會回想老和尚說過的話,這讓他苦不堪言。
他不懂這算是預見,還是說上輩子的記憶?
為了平複心境,他也讀了不少佛經。佛經中說人死後會投胎轉世,他忍不住會覺得,是否他如今也是投胎轉世。而自己夢境中的一切,是他曾經經曆過某一世的記憶。
因為太真實而讓人迷惑,他夢境詳實到回憶起曾經的同僚和上峰的喜好,以及一些事情。就比如在今年的臘月初八這一日,安陽公主的駙馬養外室被發現脾性暴戾的安陽公主發現,安陽公主以身份相逼,讓聖上下旨徹查駙馬一族,結果真的查出了不少東西,甚至波及了光祿寺徐大人一家被抄。
而真正到了這一日,徐家真的被抄,路嘉怡如遭重擊。
他渾渾噩噩地又發起了高熱,才徹底肯定了夢境的真實,夢境就是他上輩子的記憶。
披著大麾坐在桌前的路嘉怡恐懼地都握不住筆。他在肯定記憶以後,開始回想這輩子與夢境從何處開始偏差。然後他絞儘腦汁地回憶,終於發現差彆在於,上輩子來金陵林家小住的隻有安琳琅一個,而這輩子安琳琅的身邊跟來了一個不該出現的安玲瓏。
安玲瓏為何會出現?
安玲瓏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路嘉怡回憶起自己跟安玲瓏相處的點點滴滴,終於發現了違和的地方。她的每次出現都是跟著安琳琅一起卻又先安琳琅一步,仿佛是貼著她搶奪一般……對,就是來搶奪。
因為記得,所以來搶奪……他開始懷疑,是不是安玲瓏跟他的情況一樣。有上輩子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