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正月十五,天好像就暖和起來。院子裡的積雪漸漸化了,庭院裡的草木抽了新芽。
安琳琅半夢半醒地由著幾個丫鬟替她梳妝打扮,迷蒙中就聽到她們說起一樁事。原本就沒避著安琳琅或者應該說就是說給安琳琅聽的,聲音壓得低。安琳琅聽著聽著就精神了起來。
——安玲瓏被抓了。
正月十七這一日,在城南梨花胡同的一個小院子裡,母女二人被抓了個正著。據說官府的人衝進去就按住正在梳妝的安玲瓏,不給安玲瓏哭訴的機會,綁著人就往外麵拖。母女二人起先還以為是土匪,大聲呼救。然而同一胡同的人過來看到衝過來的幾人穿著衙差的製服,都不上門。
安玲瓏腦子裡翁的一聲就傻了。她怎麼沒想到真的會有衙差來抓人。眼睜睜看著自己跟姨娘被一根繩子捆住,拖出了梨花巷子。
“聽說大姑娘都嚇懵了,平日裡最要臉麵的人,那日恨不得將臉藏到萬姨娘的衣服底下。但是官衙哪裡顧得上她這種小心思?聽說母女倆被一條繩子像個遊街似的,拴著從巷子拖到官衙。大姑娘還揚言自己是安侍郎的長女,必定要讓抓她們的那幾個衙差付出代價。”
蘭香瞥了一眼睜開眼睛的安琳琅,稍稍提高了嗓音,“那幾個衙差也不是吃素的。嗓門又大,性子又凶。當街便將大姑娘母女與人牙子勾結,私下做著買賣婦孺的勾當的事兒宣之於眾。原本見大姑娘母女貌美,心疼她們被褥的人,爛菜葉子臭雞蛋全砸上去。”
安琳琅已經睜開了眼睛,丫鬟們當她喜歡聽,頓時說的起勁:“大姑娘可真自私,做出這種事還有臉攀扯安家。老太太早就將她們母女趕出安家了……”
“況且,就算大人去將她們救出來,經曆了這麼一遭,估計也臉麵丟儘。”端著洗漱用水的小丫鬟接了一嘴兒,“也不想想,她們這麼鬨了一場,往後府裡還能認她回來麼?如此丟人現眼,還惹了老太太的嫌棄。以老太太的性子,是絕對不會允許她們再回來的。”
“如今都不是認不認人,允不允許她們的問題。”
梳著發髻的丫鬟瞥見安琳琅的神情,便道:“聽說大人也去了幾趟。私下去找京兆尹大人說合,想將大姑娘從這事兒裡頭摘出來。但那素來與大人交好的京兆尹大人不知為何態度十分強硬,無論大人怎麼說合就是不放人……“
“這你就不知到了,”小丫鬟嘿嘿一笑,“奴婢聽外頭人說,大姑娘聯絡的那個人販子已經猖狂許久,犯下了多起拐賣案子,是個大逃犯呢!大齊全國各地不少的少女和孩子失蹤,聽說跟這個人販子脫不開關係。如今大姑娘母女人還在牢裡麵關著呢!”
安琳琅自然知道一個人販子,等於數百條的失蹤案。
憶想到曾經自己睜眼的那個場景,十二三歲的少女跟貨物一樣的身影,她的眉頭不免也皺起來。報官是安琳琅讓人去報的,在年初回來的次日就報了。隻是沒想到京兆尹這個時候才抓人。
事實上,安琳琅也沒打算讓官府真怎麼處置安玲瓏。畢竟安玲瓏是這本書的女主,身上可是有著許許多多莫名其妙的光環能助她逢凶化吉。她報官不過是想讓安玲瓏吃個教訓,最多官府關安玲瓏個幾日。沒想到這京兆尹這麼強硬,竟然真把安玲瓏給抓進去。
眼看著妝容已經收拾完畢,安琳琅於是站了起來:“好了,話在屋裡說說便是,出去了可莫提。”
兩個丫頭頓時住了嘴,點點頭應諾。
因著要去見客,安琳琅略微用了些吃食墊肚子便匆匆隨蘇嬤嬤去老太太的院子。
時辰還算早,但天色也已經大亮。清早的風還有些涼,畢竟正月裡。安琳琅摟緊了懷中的手爐,隨著打簾兒的丫鬟掀起門簾,她彎了彎身體跨入花廳。老人家身子虛怕冷,這個天兒屋裡還燒著地龍,一進門就一股熱浪噴在臉上。
正好,安琳琅將手爐遞給了門口的丫鬟,拖了外罩的裘衣便小碎步走進去。
剛一進去,就發現了氣氛不對。
平常總是麵帶笑容的安老太太臉上的笑容客氣又敷衍。老太太性子隨和,又喜熱鬨,今日的花廳裡稍顯安靜。安琳琅抬眸往旁邊一瞧,老太太右下手第一個位置上坐著一個衣著華麗的婦人。一身最上等鮮亮的江南白雲錦,頭發梳的一絲不苟。正在捧著一杯茶慢慢地抿著。
而婦人的下手邊坐著一個年輕的公子,眉眼深刻,輪廓分明。端的一副翩翩公子的儀態,眉宇之中掩藏不住鋒利的傲氣。
那婦人安琳琅不認得,這年輕公子安琳琅卻是一眼認出來。不是彆人,正是造成‘安琳琅’被賣的罪魁禍首——本書的男主路嘉怡。
說實話,皮相確實俊美,坐著也能看得出身形俊逸。但比起玉哥兒,差得遠了。
“琳琅來了?”安老太太本來還垮這個臉,一看到安琳琅的身影眼睛頓時就是一亮。她連忙衝安琳琅招了招手,示意她趕緊過去她的身邊坐下,“來祖母這裡坐。”
這一出聲兒,引得屋子裡幾雙眼睛全部看過來。
那路嘉怡更是驚喜一般,眼睛亮的出奇。
安琳琅突然被幾雙眼睛盯著,麵上卻繃著臨時抱佛腳學來的儀態蓮步輕搖地走過去。隨著她走動,那個曾經十分厭惡‘安琳琅’的男主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路嘉怡的眼眶都有些濕潤。那眼神仿佛相識已久,弄得人毛毛的。
“琳琅啊,祖母給你介紹一下。”安老太太意識到自己身子不行以後,就決定了手把手教導安琳琅庶務。本來也應該十三四歲就開始,隻是這丫頭被林老太太給叫走才耽擱,“這位是路家的大太太。”
安琳琅於是起身,不卑不亢地給路大太太行了個禮。
路大太太對安玲瓏不假辭色,對安琳琅卻不會如此。她十分和藹地承了安琳琅的禮,還親自扶她起身:“這二姑娘嫋嫋婷婷,老太太教導的好啊。”
安琳琅莫名其妙得了個誇,微微含笑謝過了她的誇讚,心裡卻十分詫異。
路家大太太對上安琳琅疑惑的眼神不僅沒避開視線,還笑得十分坦然。她上上下下地打量安琳琅,甚至伸手去摸她的臉頰。
安琳琅被這親昵的動作弄得頭皮發麻,笑了笑,趕緊回了老太太身邊坐下來。
結果一坐下,路大太太誇讚的話如約而至。
不得不說,路大太太挺會說話,也說的十分有水平。就算安琳琅一個對讚美油鹽不進的人都被她誇得心花怒放。她於是立即看向安老太太,安老太太的臉色也緩和下來。眉眼裡隱約帶了絲笑意,看向路家母子倆的眼神都柔和了許多。
氣氛漸漸融洽,那路家大太太話鋒一轉,又道:“老太太也知,我路家在金陵也是鐘鳴鼎食之家。府中老爺祖父都是朝廷命官,家族不少叔伯都在各地為官……”
她話說到這裡,安老太太大致猜到了她的來意。
此時提及家世地位,不外乎想退婚罷了。路家家大勢大,路嘉怡又是路家嫡係的長孫。換言之,這就是路家將來的繼承人。家族繼承人娶妻是娶宗婦,最是看中妻子的才貌家世。安玲瓏若是嫡女,或許還能相配。隻是一個庶女,如今人還涉及了重大案件被關在衙門地牢,路家是萬萬不會娶她過門。
果然,路大太太麵上閃過一絲為難之色,她仿佛斟酌地道:“……我兒子闡是家族嫡長孫。先前的意外,我路家理應承當後果。但此時此刻聘貴府大姑娘為妻,這事兒怕是不可。”
話音一頓,屋裡瞬間就安靜了,安老太太臉色不好看,但卻沒有說話。
該來的總是要來。說實在話,大家族嫡係子孫如若不是門檻兒太低,是絕不會聘庶女為妻的。若是換作是安家,安老太太哪怕撕破臉皮也不會允許安玲瓏進門。
自打安玲瓏進了衙門,安老太太就在等著這一日,此時也沒有太多為難:“那你們路家是個什麼章程?”
安玲瓏懷孕一事,是兩家心裡都有數的。路大太太雖然沒提,但這段時日在京城她差不多將這裡頭的事兒該打聽的都打聽清楚。安玲瓏這個禍害,她是萬萬不可能允許兒子娶回去的。說實話,就算是為妾,她也不允許。這種心思不正的妾室,進了兒子的後院,那就是永無寧日的開始。
路大太太於是笑了一下,站了起來:“是這樣的安老夫人,子闡如今已經高中一甲。將來的前程自不必我多說。我路家的意思是,想聘你安家的二姑娘。至於大姑娘,若是能出的來天牢,以妾之禮納入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