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屋子,除了安琳琅毫無感覺,一屋子人都仿佛在聽天書。
霍和王妃一番話說完屋裡都靜默了許久。須臾,安侍郎才咳嗽了一聲緩過神。
隻是他看著霍和王妃的眼神中仍然不乏迷茫,不懂周家那樣的人家怎麼會向安家提親。他就算自負甚有才華,卻還沒有妄自尊大到那等地步。此時詢問霍和王妃的語氣中遮掩不住小心翼翼的試探:“您,您剛才說,是來替安南王世子周臨川來提親?”
“正是。”霍和王妃的態度可以稱得上謙和,她目光落到安琳琅的臉上。打量了她許久,誇了一句,“玉軟花柔,明媚皓齒,是個俊秀的姑娘。”
霍和王妃今日也是頭一次見安琳琅,誇讚也不好從彆處誇,隻能從相貌上來。
安琳琅故作害羞地謝過霍和王妃。霍和王妃握住她的手輕輕拍了拍,兩人於是相攜去到椅子旁坐下。安侍郎咕咚一聲吞了口口水,略有些驚詫地看向安琳琅。往日琳琅陰沉寡言,可沒有這般落落大方。不過……他未來的女婿是周臨川?
等等,那個鄉下泥腿子的病秧子兒子,居然是周臨川?
“我與玉哥兒早有婚約。”安琳琅一臉平常地說出嚇死人的話,“玉哥兒如今有事在晉州暫時走不開。若非如此,此次歸京,玉哥兒必定會與我同行。”
“……哦,哦。”安侍郎此時的腦子裡都是懵的,耳朵裡仿佛有什麼在嗡鳴一般。眼看著安琳琅說,那邊霍和王妃就含笑點頭附和的模樣,他恍惚間以為自己還沒睡醒,正青天白日地做白日夢。等狠狠捏了一下胳膊細肉,疼得他齜牙咧嘴,他才信了這件事,“那,那玉哥兒……”
“沒病,隻是戰場上受了些傷,暫時臥床養傷。”安琳琅沒提周攻玉中毒的事兒,含糊道,“如今傷勢已無大礙,但還不便於遠行。”
“哦,哦,這樣子啊……”
其他的事情都不必霍和王妃說合,周攻玉的名字一拿出來,安家就沒有不同意的。
安老太太做夢都沒想到自家孫女會因禍得福,直接攀上枝頭的鳳凰。天知道這些日子她暗中相看了多少人家,屢次被婉拒,心中憋得有多難受?如今鬱悶一掃而空,她可謂揚眉吐氣。老太太拄著拐杖,此時看向臉色煞白的路嘉怡眼神中不由挑剔起來。
若非安玲瓏那一舉壞了琳琅的名聲,她是絕不會考慮路家的。誠如和山所言,她安家的姑娘又不是當真那般低賤,由得路家人隨意挑選。
老太太的眼神一掃過來,路家母子倆的臉色都是就不好看。
這人都是這般,沒的選之時看什麼都是好。哪怕是個不好的選項,也苦於沒有選擇而咱三斟酌。但若有那最好的擺在眼前,轉頭再看普通貨色自然便免不了挑三揀四。
路家家大勢大又如何?路嘉怡年紀輕輕就高中一甲又如何?路家遠在金陵,若孫女出嫁了,十年二十年都不一定能回來一趟。遠嫁的苦沒吃過的人可不懂,那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再說,這路大太太一臉精明相。琳琅這等大大咧咧的和善性子,落她手中怕是沒好日子過。
安老太太的心思變化不必用嘴說,是個人都心裡有數。
路嘉怡臉上的血色褪儘了。他原以為十拿九穩的事兒結果並不如他想象的那般簡單。安琳琅並非離了他便一無是處,也不會總是等著他來挑選。
心中翻滾著難堪的情緒,他一眨不眨地盯著安琳琅,那眼神震驚之中卻難藏質疑,對,就是質疑。路嘉怡不明白,當初愛慕他愛慕到為了他能給安玲瓏下藥的人,怎麼可以變心得這麼快!不過才一年半的光景而已,對一個人的情意可以消失得這麼徹底麼?
他心中陡然生出一股被背叛的感覺,他覺得自己被安琳琅背叛了。這是他命定的妻子,竟然遇上更好的便會領攀高枝、另嫁他人!
心中憤怒卻沒有辦法在台麵上說出口。他隻能不尷不尬地死死盯著安琳琅。企圖讓她良心發現。
安林藍會發現才怪?這人在原書中或許被套上了諸多光環,但在安琳琅的眼中也不過是個十九歲的少年罷了。相貌算得上英俊,但比起玉哥兒來說就差得遠。身量也不如玉哥兒挺拔,何況脾性才學膽魄樣樣不如玉哥兒,珠玉在前,她看得上他才怪!
一屋子人的注意力都在霍和王妃身上,隻有路大太太留心自己的兒子。然而路嘉怡的憤怒彆人看不出來,路大太太卻心知肚明。
事實上,從一開始路大太太也沒有想過改聘安琳琅。今日上門求親一事根本就是路嘉怡磨了她好些日子才要求來的。若非路嘉怡強勢地要求,路大太太根本就不想自家兒子再沾染安家。
一個安玲瓏前車之鑒,足夠說明問題。路大太太的眼中,一個姑娘不知自愛,下藥逼婚這樣的事情都做得出來,隻能說整個安家的姑娘教養都值得商榷。安琳琅哪怕是個嫡出,養在安家老太太的膝下。但能落到跟一個庶女相爭還被庶女反賣出去的下場,隻能說腦筋不好還不夠自矜。這樣的姑娘她根本看不上,要不是路嘉怡千保證萬保證,她也私下確實打聽了安琳琅的一些事,她今日都不會出現在安家。
如今婚事不成,她心裡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有些不得勁。畢竟路家在金陵高貴慣了,她路大太太到哪裡都是被人捧著,客客氣氣的。如今到了京城仿佛處處都低人一頭,就連這他看不上的安家態度也如此高傲,讓高傲的路大太太心中很是憋悶。
可就是這樁她看起來都覺得十分勉強的婚事,結果還有王妃親自上門來搶,這才是她憋屈的根本。
說到底,她到了京城才終於清醒地認識到一點,她引以為傲的兒子在京城並沒有十分吐出。雖然才學可以算得上出眾,但家世竟然泯然於眾。自己自認為的屈尊降貴,在彆人眼中不過是尋常。
第一回被人挑,還被挑人剩下了,母子倆的臉色自然都十分不好看。
……
但安老太太此時哪裡還顧得上路家母子?連忙喜笑顏開地邀請霍和王妃進花廳去坐。
安侍郎坐在一旁聽著霍和王妃如一個普通人一般與安老太太寒暄,扭頭一眼看到院子裡的仆從搬運箱子。他呆愣地看著這快要堆滿庭院的箱子,感覺整個人都要飄起來。
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雖然這個形容十分的不雅觀,但安和山此時就是這種心情。因為琳琅的緣故,他安家居然跟周家搭上了關係。安南王世子周攻玉,一個可以稱得上天才的金鳳凰落到了他的女兒的肩頭。這讓人怎麼不飄?
安侍郎連忙讓下人上家中最好的茶水,張羅起來。
路家人坐在一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但既然還沒有走,就沒有趕客的道理。來者是客,安侍郎也顧不上兩家的嫌隙,請路家母子一起坐下喝杯茶。
其實路大太太已經想走了。她高傲的自尊心不允許她留下來承受這樣子的侮辱。隻是路嘉怡心有不甘,人跟長在椅子上似的不願意起身。她一個人走也不好,硬著頭皮坐下來聽。
提親的過程格外的順利,畢竟霍和王妃親自來下聘。這等尊榮放眼整個京城有幾家能有?安老太太捧著茶水喝仿佛都喝醉了,滿麵紅光。精神抖擻的模樣一掃連日來的頹靡,恨不得現在就去找那些拒絕過琳琅的人家炫耀一番,好叫那些有眼無珠的人看清楚。當初她找他們議親是抬舉了!
霍和王妃明裡暗裡把安琳琅誇成一朵花。彆說安老太太聽得心曠神怡,就是安侍郎也在一邊樂得嘴合不攏。若非有外人在,他都能當場賦詩一首。
幾乎沒什麼疑問和不同意,這婚事就這麼乾脆地定下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其實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但是安老太太親自將霍和王妃送出門,回來後還故意惡心路家一下。她多此一舉地當麵鄭重拒絕路家的求親:“路家提到的事,怕是不行。”
路大太太差點沒被安老太太這一做派給氣得吐血,憋到嘴邊的話說不出,臉上青青紫紫開起了染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