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琳琅一上馬車就被玉哥兒抱進了懷中。他的臉自然地埋進安琳琅的脖子。冰涼的頭發蹭到安琳琅的脖子,弄得他有些發癢。皮膚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扭著脖子就想躲。奈何腰上的手臂強健有力,摟著人根本掙脫不開。他就這麼抱著也不說話,跟吸貓似的蹭著她身上的氣息。
安琳琅無奈:“……撒手撒手,喘不過氣來了。”
周攻玉微微鬆了鬆手臂,卻還是環著不放。從來都好說話的玉哥兒難得用苛責的眼神看著安琳琅,兩道好看的眉毛皺著,略帶譴責地問道:“回京兩個月,怎麼連一封信不給我寄?”
安琳琅掙紮的身體微微一僵,扭著頭看他。見他臉色不大好看莫名有些心虛。
“趁我不在的時候偷偷跑,什麼也沒留,隻給我丟下一堆事兒。到京城了卻不知給我發封信報平安,你這小姑娘怎麼沒良心?”
安琳琅微微與他分開了些距離,更心虛了:“……我不是還給你留了封信嘛?”
“那是封信麼?”周攻玉學她斜眼看人,“那是份任務布置書吧?”
安琳琅:“……”
見她吃癟,周攻玉的臉色才好看了些。
從前他總覺得姑娘家該知書達理落落大方,粘粘黏黏不好。如今他深知了自己的絕對,姑娘家太不粘人也不好,太叫人牽腸掛肚。周攻玉人生在世二十三載,第一次嘗到了相思的苦。從前很是瞧不上沉溺於情愛的男男女女,如今自己嘗到滋味兒了才知如此磨人。
悠悠地歎了一口氣,周攻玉才又緩緩收緊了胳膊將懷裡的人箍住。
他腦袋搭在安琳琅的肩膀上,眉宇之中有些疲憊之色。蹭了蹭安琳琅的脖子,他放軟了嗓音不自覺撒嬌道:“琳琅,往後做什麼去哪兒可否顧念顧念我?”
“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
他嗓音清淡如春風在安琳琅耳邊輕輕低喃,她的臉嗡地一下就熱起來。
安琳琅憋著氣,想說什麼,對上玉哥兒掩映在光色之中半一雙的眼睛,忽地偏過臉去。這人吃定了她吃軟不吃硬的性子,當真是賊得很!
“我知道了知道了,你離我遠一點!”趕緊將他臉挪開。
周攻玉輕輕笑了一聲,非不挪開,還故意的蹭蹭。兩人的聲音被掩蓋在車簾子之後,半點聽不見。外麵的周影周戰等人將不相乾的人都打發走。唯一剩下宮裡的來人,卻也讓他們先行一步:“我家主子稍後便會進宮,還請各位先行。”
因為昭陽公主的關係,周攻玉算是小皇帝的親表兄。但大多數情況下外人提起周攻玉隻記得他是周家未來家主,甚少想起他其實還是正統的皇室宗親。
“聖上在等著,還請世子爺快一些。”宮人的態度足夠恭敬,“雜家便先行回宮了。”
人一走,擁擠的城門口便空曠起來。停在人群最外頭的周臨凜母子的馬車便曝露出來。
兩人此次過來,是心存僥幸。當初周攻玉出事的噩耗傳來,周臨凜遠赴邊疆親自搜尋。打得是兄弟情深的名號,找到周攻玉之後,他命人將人丟去深山野嶺威朗。但彼時周攻玉已身受重傷神誌不清,興許不知他所作所為,興許還有轉圜的機會。
然而真正見到周攻玉的馬車,母子倆心虛得不敢上前。
糊弄周攻玉,未免有些太異想天開。
母子二人一番劇烈的掙紮後,周臨凜率先繃不住,命車夫掉頭就走。什麼周攻玉昏迷不一定會發現?這種話連傻子都糊弄不過去!
周臨凜一走,周餘氏也沒辦法獨自麵對周攻玉,自然是命車夫趕緊跟上。
兩人來的悄然,走得也悄然,周影注視著倉促離開的馬車緩緩地眯起了眼睛眯。他回到馬車邊上輕輕說了一句:“主子,二夫人和凜公子剛才已經離開了。”
周攻玉從安琳琅的脖子裡抬起頭來,一雙眼睛也幽沉如深潭:“嗯。”
……
馬車緩緩地駛入城區,周攻玉要去麵聖。安琳琅不方便一道進宮,在半路就下了馬車。他一早給方家夫妻倆安排了住處。但考慮到周家目前狀況不明,安琳琅決定帶他們回安家安頓。
周攻玉略一思索就答應了這樣的安排。周家的情況複雜,老兩口跟他走太近確實不好。
一行人在城南分開,與周攻玉分開,老兩口心中惶惶。方婆子捉著安琳琅的手,再三地詢問安琳琅他們過來會不會給安琳琅造成麻煩。老夫妻倆沒見識過豪門大家族,但方婆子給地主們家中做過差。她知這些貴人家裡人多口雜,想著安琳琅能淪落到被人當畜生賣,怕是在家裡日子難過。
“無事的,”安琳琅拍拍她,寬慰道,“祖母脾性最是和藹不過的人,父親性子也算不錯,平日裡忙碌地很不大來後院。安家人口簡單,就五口人。另兩個庶出的弟弟如輕易不會來我眼前晃悠。爹娘不必擔心。”
方老漢聽她這麼說,懸著的心多少放下一點。
“娘若是覺得無趣,得了空剛好幫祖母參謀參謀。”安琳琅於是將安家的情況簡單地交代了些。當初之所以會出現在武原鎮也細說了一遍。
老兩口聽得又氣又怒,眼淚汪汪的。方婆子這軟脾氣的都忍不住罵:“這歹毒的母女倆!”
有了後娘就有後爹,真是到哪兒都有這等虧心事兒。雖說這個什麼萬姨娘還稱不上後娘,但在老夫妻倆看來其實差不多。兩人都不是善口舌之人,氣急了也不過罵一句歹毒。這會兒聽說這母女倆被官府流放,善心的老兩口竟也忍不住心裡痛快:“活該!”
“那這後娘還真的得好好地選……”方婆子把這話聽心裡去了。她雖說不怎麼懂大家族裡選媳婦兒的規矩。但若是選來給琳琅當後娘的人,那她可得看著一點兒。
安琳琅笑了笑:“祖母是個好性兒的人,也聽得進勸。爹娘你們隻管安心住著。”
一行人回到府門口之時,安老太太一早就派人在等著。不過在進門之前方老漢特意拉著安琳琅的胳膊走到一邊,小心翼翼地囑咐安琳琅在安家就改口彆叫他們爹娘。
安琳琅有些詫異。方婆子卻拍了她一下。
眼看蘇嬤嬤那眼神看過來。她立馬壓低了嗓音:“我可是聽他們說了。這安大人聽說十分偏寵那個大姑娘,你在家裡住著就嘴甜些,多哄哄人。”
方老漢也在一旁聽得連連點頭:“將來你嫁人了,也是安家給你撐腰。我跟你爹沒本事,吃住還得你來張羅,往後幫你討公道都難。玉哥兒是個好孩子,不大可能變心。但這事兒說不準。”
自古以來,男兒多薄幸。玉哥兒性子雖然好,但日子長了誰也說不準。
往日在鄉裡見不著好姑娘,自然是哪兒哪兒都稀罕。可京城這等繁華的地方就不一樣,姑娘多了是。今兒玉哥兒回城那架勢他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連皇帝都派人來接,身份就絕不簡單。若是有個什麼公主貴女死活要嫁給玉哥兒,琳琅也隻有吃虧的份兒。
“是啊是啊,”方老漢連連點頭,“你這手頭的生意還不能放,有錢腰杆子直。”
安琳琅笑著點了點頭,心裡暖洋洋的。她跟老兩口相處其實也不過一年多的時日,但真的跟親人一樣親。人跟人之間的緣分就是這般奇妙,有無血緣反而不是那麼重要。
安琳琅先帶他們去見過安老太太,說了一會兒話,就親自帶他們去安頓。且不說安家這邊一切順利,周家的情況就很有些複雜。
周攻玉作為周家嫡長孫,此次歸來本該理所應當拿回一切。但周餘氏在晉州的噩耗傳來以後,聯合族中族老改了族譜。換句話說,周臨川在周氏族譜上已經是死人。如今要改回來,自然得要族老們重新商議。麻煩就在這裡,重新商議就等於需要一個過程。
家族越大,人心越雜。周家人才濟濟,內部的雞鳴狗盜之輩也不少。趁著周攻玉不在的這段時日,渾水摸魚謀私利的人更不在少數。
周攻玉重歸原位,意味著過去一年藏汙納垢的地方都會被清算。安南王世子的雷霆之威並非字麵上‘冷酷’兩個字那麼簡單。玉哥兒自幼在六位名師的教導下,心性、手段甚至強過當今小皇帝。他若追究,不隻是斷他們生路,指不定大部分人都得傷筋動骨。嘗到甜頭的人自然不樂意。
情況雖然複雜,但對於周攻玉來說不算大問題。
周影,周戰,周城,周劍,周展自幼隨他一起長大,他們隻認周攻玉這一個主子。周家的私兵是牢牢地握在周攻玉的手中的,他若想硬來,這些族老也隻能老實認栽。隻是有些手段不必太過極端,若是能無戈無血地完成自然是更好。
這些事情在玉哥兒當初身份曝露之時便已經跟安琳琅說過。安琳琅表示理解,並願意給她支撐。安琳琅的原話也簡單:“爭不過,回來繼續跟著我乾。包吃包住……還包娶媳婦兒。”
且不說周攻玉聽到這話笑得肩膀直抖,反正安琳琅的話是撂在那。
至於兩人的婚事,安老太太雖然著急,卻也沒辦法。周家如今的情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見,短時間內抽不出空來安家。再說,安琳琅最近都在忙自己的事兒。
她交代周攻玉的事情他已經安排妥當,甚至事情的妥帖得遠超安琳琅的期待。晉州那邊一個初步的框架已經搭起來,聽說陳家給尋的廚子也送到了。就等受過培訓以後正式上崗。既然路子已經鋪好,接下來的隻能等省城的生意起來再做後續打算。
待到二月份天氣暖和,辣椒就該擴大麵積種植。安琳琅還是不放過火鍋生意。她手裡握著將近十個不同的火鍋底料配方。辣椒的產量跟上來,她的火鍋就可以試著開發。
另外,三四月份,土豆也能擴大種植。
說到種植,自然就得有土地。方老漢在村子裡置辦的那些田地在安琳琅看來是不夠用的。畢竟辣椒一旦搬上台麵上來,需求量是非常大的。那幾畝田的辣椒,不夠她所有店鋪的適用。
安琳琅原先的計劃是在武安縣邊緣的村子裡擴大種植,算是她的一點私心。武原鎮邊緣地區的村子裡百姓日子過得有多苦,沒人比安琳琅更清楚。他們的村子都在山裡,地少,位置差,種糧食難不說,收成少得可憐。家裡孩子多的,餓死人是常有的事兒。
糧食種不好,換成辣椒或者土豆紅薯這些作物情況就不同了。她打算模仿後世一些領導人琢磨出來的做法,租用村民們的土地再雇傭他們種。每年他們能分得些租子,還能餘些工錢養活家裡老小。安琳琅也不是聖母,一方麵窮苦的人做事才會用心。他們乾的認真,自己自然也是得益的。二來在自己得益的情況下,她也不吝嗇給這些村民們一條活路,也算是給自己積一點福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