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多了是不差錢的富貴人,但西風食肆做到這個份上,反倒不好開分店。
並非是擔心會被分流,西風食肆的菜色是安琳琅獨創,外麵不知道調料根本做不出來。而是既然有這麼好的名聲,若是廚子的手藝不過關。做出來的菜色差強人意,將來對主店這邊的生意都是損失。她既然打算做品牌,那在挑選主廚上就萬萬不能馬虎。
英娘帶回來了四個廚子,其中兩個是跟著陳家大師傅學了三十多年的老弟子。一個擅長晉州菜,一個就是單純擅長紅案。其餘兩個是陳家接人脈,特意給安琳琅尋來的廚子。
廚藝據說是可以的,但京城跟外地不一樣。這裡許多貴客都是自幼食山珍海味,對味道的要求要更仔細。稍稍有一些不好,能嘗出來的人很多。
安琳琅的馬車到西風食肆時,英娘已經領著人在西風食肆的大堂等。安琳琅第一個要見的是四個被帶回來的廚子。帶回來的那些掌櫃的也在,畢竟將來其中有幾個人是要負責西風食肆的經營的。主廚菜色的好壞,他們要嘗的。人多共同給出評判,才能定這些人能不能用。
不得不說,廚子們被這一路的陣仗給嚇唬得不輕。
如今人一個個臉色發白,滿頭大汗的。有那自己知道自己手藝稍稍有些瑕疵的,已經開始後悔沒有好好學。生怕京城的貴主子嘗出不好,將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大好機會白白流失。
安琳琅不知廚子們的想法,但基本掃了一眼各位的臉色,心裡約莫就有點明悟。
“三道菜。”既然是給西風食肆培養主廚,安琳琅自然是考核主菜單上的菜,“往日你們在晉州學過的菜譜裡,隨意挑選三道招牌菜在一個時辰內做出來。”
西風食肆的名菜很多,最出名的自然是酸菜魚、東坡肉和水煮牛肉。這三樣菜,基本是每個地域西風食肆裡賣的最好的菜。但西風食肆的食譜經常更換,相似的菜用不同的做法做,又是一道招牌菜。安琳琅不拘他們選什麼,隻需要從中挑選擅長的便可。
四個廚子,有兩個挑了最出名的三道菜做。另外兩個則選了安琳琅在縣城西風食肆裡做過的菜。因為時日比較短,後麵安琳琅又著急回京,其實沒怎麼在外售賣。一道是麻婆豆腐,一道是鍋包肉,在一道沒有賣,隻安琳琅私下做教了孫成和五娘的鹵豬大腸。
最後這位師父將豬腸拿出來的時候,安琳琅眉頭不由挑起來:“師父姓什麼?”
隻見這廚子五短的身材,胖墩墩的,瞧這一副彌勒佛笑眯眯的樣子。那大腸拎在手上那麼一擺弄,他聞言立即就行了個禮回:“回主子的話,小的姓許。晉州貴平縣人。”
安琳琅點點頭,轉頭又看向了他旁邊的師父。
這個師父做的也不是三道名菜,反倒是安琳琅單獨做過給姑娘們吃的小食。一道櫻桃醬羊奶土豆泥,不過這個季節沒有櫻桃。他倒是會想法子,自己弄黃桃熬製了聞著味道就酸甜的黃桃碎醬料。雖然不如櫻桃酸甜,但黃桃也彆有一番滋味兒。另外兩道菜,一道是豆腐魚頭,另一道則是東坡肉。
“這位師父,姓什麼?”
這位師父倒是個瘦高個,看起來黑黢黢的。不過一張口一嘴大白牙,笑得十分憨厚:“小的姓於,也是晉州貴平縣人。”
安琳琅點點頭,坐著就不開口了。
她不說話,另外兩個沒被問起的師父臉色就有些緊張。手裡擺弄著食材,時不時抬頭瞥一眼安琳琅。不明白這年輕的貴主子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覺得他們隻做最出名的招牌菜不儘心麼?
心裡害怕,有一個廚子下手就有些不穩。第一手鹽撒下去,彆說看安琳琅的臉色,他自己都冷汗涔涔。
一個時辰其實已經算長的。正常來說,在食肆裡做大廚,又是這種名聲響亮的食肆,自然是不能讓客人等太久。一般半個時辰已經是夠長,安琳琅給一個時辰是為了讓他們能儘量平心靜氣一些。
當然,也有有些食材比較難處理,他們現場處理,還得考慮時辰。
安琳琅一言不發地看著,一個時辰到了,三道菜基本都做完畢。
一道一道的菜肴端到安琳琅麵前,下人立即就過來將菜分出二十個小份,一個個端到掌櫃們跟前。安琳琅先嘗的,自然是名菜酸菜魚。
酸菜魚是西風食肆打出名分的第一槍,基本算是西風食肆的牌匾。外人提到西風食肆,首先想到的就是酸菜魚。方才安琳琅沒問做這道菜的兩個廚子,並非是覺得兩人準備的不用心。而是她嘗到如今,沒有哪個廚子做這道菜味道做得過她,她嘗的話,味道總歸覺得差強人意。
顯然,這兩道酸菜魚,味道都沒有達到安琳琅的標準。一個魚醃的鹹了。剛才緊張撒多了醃,後續雖然處理過,還是差了點味道。另一個勉強合格,但不說比她和孫成,比起五娘和孫師傅都要差一些。老實說,安琳琅很失望。
基本是嘗了一口就放下筷子。一旁的掌櫃們嘗完覺得味道確實不錯,但看安琳琅的臉色,倒是沒人說話了。
“你們覺得這道菜做的滿意麼?”安琳琅不是很苛刻的老板,但可能本職是廚師的緣故,她對味道這一塊要求很高,“不如你們自己來說一說。”
這話一出口,兩個做酸菜魚的廚子臉色就白了。
這兩位剛好就是陳家的廚子,算是楚芳的弟子。廚藝不能算差,但也不是頂尖的。畢竟楚芳自己也是做酒樓生意,最頂尖的廚子她也舍不得給安琳琅。
鹽撒多的那位稍稍胖些的廚子,立即就抹了一把臉低下頭去。
安琳琅沒有繼續說,隻是拿起筷子嘗第二道菜。第二道菜,兩人也是做的一樣。東坡肉。味道不必說,比起她親自教導的孫成差得遠。安琳琅做的東坡肉是以鮮甜為賣點,肉是稍微帶一點甜味的。但許是這兩位從小學得是晉州菜,下鹽較重,讓肉失了滋味兒。
第二道菜,安琳琅沒有說一句話,隻是緊接著嘗第三道。水煮牛肉。這道菜是完完全全屬於西風食肆的。因為大齊如今還沒有辣椒這種作物。隻有她手裡握著大片的辣椒田和配方。
老實說,水煮牛肉隻要配方不亂改,做出來的味道絕對不會差。兼之這道菜本來偏重口味,倒是兩人做的都還算不錯。安琳琅也是嘗到這道菜的時候緊皺的眉頭才微微舒展了一些,雖然比不過她自己,但端上桌賣是夠資格了的。她沒做過多的點評,一旁的掌櫃們雖然覺得菜色還不錯。但察言觀色=也猜到了兩位沒有達到安琳琅的標準,於是也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
輪到這旁邊沒做招牌菜的兩位,安琳琅首先嘗的就是黃桃羊奶土豆泥。這位師傅將自製的黃桃醬一拿出來,安琳琅就對他印象不錯。彆的不說,至少在舉一反三的創新這方麵做到了。
細細一嘗,黃桃酸甜可口。羊奶土豆泥也做的甜度適中。綿軟的口感,讓安琳琅的臉色可算是好看了起來。
安琳琅眉頭一綻開,那邊的四個廚子臉色各異。
“許師傅這黃桃醬是如何炒製的?”炒水果醬其實不難,稍稍動點心思就能製成。難的是這份推陳出新的意識和學習的態度。
許師傅聞言咧開嘴一笑,當下就將自己如何炒黃桃醬給一五一十說出來:“小的也是嘗了五娘師父的櫻桃羊奶土豆泥才想起來的。當初嘗的時候就覺得這羊奶土豆泥味道好,看似不上大桌,但點的人也多得很。想著這麼好的小食若是因季節耽擱了可就不美,正好這不趕上黃桃上市?小的就想,黃桃也是酸酸甜甜的味兒,若是炒製得好,指不定能出新口味。便學著炒櫻桃的法子給做了一份。這一嘗,不敢說比櫻桃更好,但也確實不差。”
安琳琅笑了笑,又嘗了嘗他的另外兩道菜。麻婆豆腐這道菜,需要豆瓣醬和辣椒醬。當初安琳琅做的時候,用的自製蝦醬。但蝦醬特彆看季節,河蝦隻有五六月份才有。所以隻做過幾回就沒做了,西風食肆的食譜上雖然有這道菜,其實沒有對外售賣過。
沒想到這許師傅不僅把黃桃醬給做出來,他還特彆有心。去找當初給安琳琅打過下手的五娘和杜宇打聽食材,自己炒製了蝦醬來做。
雖然味道上有點區彆,因為沒有嘗過安琳琅做出來的味道。他做的麻婆豆腐隻能說是同食材自創。味道竟然也十分不錯。安琳琅看著他難免就多了幾分欣賞。她喜歡勤奮且努力的人,對廚藝充滿熱忱。後麵最後一道菜雖然味道做的不大好,但安琳琅還是很喜歡這個許師傅。
至於於師傅,他倒是比其他兩個師父大膽。動了安琳琅食譜上的調味。一道東坡肉,他給做成了鹹香的口味兒。豆腐魚頭他給加了辣椒,做的又辣又燙,勁味十足。不能說不好,色澤味道都過關,就是改動食譜這一點讓安琳琅有點糾結。
西風食肆的招牌菜味道不同,是問題也不是問題。
四個廚子,能用的兩個。另外兩個,根本當不起主廚。並非是手藝不好,而是思維的局限太明顯。這種需要師父在背後指揮,做一道菜推一下的廚子用起來太累了。
幾乎是一場測試結束,英娘就知道了安琳琅的想法。
“主子可是還要再招廚子?”手裡這麼多店鋪,主廚不夠,光有會經營的掌櫃是不行的。二十五個掌櫃中曾經的江南絲綢的大掌櫃武掌櫃走上前來,行了一禮問道。
這位就是當初被周臨凜第一個排擠出周家產業的江南絲綢行的周攻玉的死忠。曾經手握江南十二家絲綢鋪子,經營能力非同一般。原先他人沒到晉州,後來到了晉州安琳琅回了京城。正好錯過,這回第一次見,四十歲上下,但一雙眼睛犀利又清明。
“暫時不了。”西風食肆開多了就爛大街了,京城至多開三家,往後再擴張,也隻能往外地開。正好章老爺子給安琳琅的鋪子有兩個就位置非常好,正好一南一東,“先把許師傅和於師傅培養起來。至於另外兩個,正好還有彆的鋪子可以安排他們去。食肆不必多,京城三家夠了。”
武掌櫃立即就明白了安琳琅的意思,西風食肆這樣好的名聲,確實貴精不貴多。
至於另外的鋪子,武掌櫃這些日子在晉州,將安琳琅手下的產業能現場去了解的都現場去了解過。跟五娘杜宇都聊過,大致了解了主子的想法:“主子安心,有什麼事儘管吩咐老奴去做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