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佛拉娜還時常來找娜仁,二人或說笑針黹,或去慈寧宮花園或禦花園裡逛,還算有趣兒。婚期愈近,她卻也不出來了,日日在鐘粹宮裡忙活著,看得出心裡忐忑。
娜仁索性也不去打擾她,大婚前日,宮裡都忙忙碌碌的,太皇太後叫她自己用膳,她也沒早起,懶洋洋躺到辰時才從床上坐起。
瓊枝帶人進來服侍她梳妝,烏嬤嬤示意小丫頭將暖在爐子上的膳食端上炕桌,不過是些細粥小菜點心一類,醬肉餅就粥,清淡的粳米粥也不寡淡了,還有一籠溫熱甜軟的紅棗蒸糕,鹹甜具備。
星璿手腳麻利地擺膳,邊對正在北屋梳妝的娜仁笑道:“奴才早上去小廚房取膳食,見有兩簍子還帶泥的鮮藕,聽說是一筐脆藕一筐粉藕,今兒早上就備了榅桲脆藕絲,甜甜脆脆,還有麻醬調豆乾水菜,冷葷有麻油雞絲並茭白絲拌豬肝,都調得香香辣辣,廚上的趙公公說豬肝是太皇太後特意吩咐的。”
聽她口條脆生生地報菜名一樣,娜仁不由笑了:“你這日日把小廚房盯得死緊!”
“可不是嗎,和小廚房混得也最熟。今兒早上搶著去取膳食,眼巴巴地用手帕子托著熱糕回來,多喜歡!竟也舍得與我們分了。”瓊枝替娜仁沿著兩邊鬢角打了小縷的辮子,總結出一根垂在背後,一邊隨口說笑著。
豈蕙輕手輕腳地從旁邊首飾櫃裡抽出一個小屜子擺在妝台上,裡頭八隻掩鬢的赤金蟲鳥花卉,都是掐得極細的金絲纏成的,鑲嵌著瑪瑙珍珠,栩栩如生,華麗異常。
娜仁隻掃了一眼,就搖頭道:“尋那一隻白玉草蟲頭來就好,這些太奢華了,且收著吧。”
“這都是太皇太後命造辦處為您新製的……”豆蔻與娜仁目光相觸,見她麵上微微帶笑,心裡似乎明白些,低聲應著:“是。”
豈蕙忙抽出另一格小屜子換到妝台上。
娜仁方繼續與眾人閒談,想起星璿方才說的,靈機一動,催促:“快些快些,入秋了,既然有鮮藕,等會兒去小廚房添個菜。”
瓊枝笑盈盈道:“您隻管吩咐,奴才預備。”
二人一擊掌,十分
默契。
這些年娜仁為了自己的嘴巴和小廚房的關係那是維持得邦邦硬!要用大灶的菜式就麻煩廚房裡的人,或者瓊枝也能支應著,廚房樂得學個新菜式,瓊枝打理這些事又素來周到,廚房沒有不樂意的。
或要煲個湯湯水水的,就支起小爐子在廊下慢慢燉,這些年,娜仁庫房裡的幾隻爐子可以說為上到太皇太後、太後、康熙等人、下到烏嬤嬤瓊枝她們的體重立下了汗馬功勞。
星璿更是整個人眼睛都亮了,等娜仁在南屋炕上安座後就站在旁邊眼巴巴地看著她,看得娜仁好不無奈,將小竹蒸籠裡的紅棗蒸糕捏了一塊給她:“快吃吧!”
小廚房的紅棗蒸糕是用豬油和蜂蜜和麵,宣軟香甜,紅棗香氣濃鬱,一口下去唇齒留香。
娜仁就著清粥舀著小菜吃點心,滿臉寫著愜意,心中發出深深的感慨:這才是人該過的日子啊!
不是說從前忙忙碌碌的不好,而是她那幾年夢裡都是發展前景的日子實在是過夠了,現在這樣的米蟲生活實在是讓她不能再滿意了。
隻能說她不夠有鬥誌吧。
瓊枝見她吃得開心,在旁邊笑嗬嗬道:“前兒按您指揮新作的玫瑰乳酪酥餅您也喜歡,奴才把方子都記下了,改日再做一回。您多用些才好,前些年好容易養出的軟肉,今年都敗下去,又養不出來,腮幫子都不如以前圓潤了。”
“長得太圓潤……好似並不是什麼吉事。”娜仁嘴角略微抽搐,小聲道。
烏嬤嬤很不讚成地搖頭,“哪裡說得?臉頰圓鼓鼓的才有福氣呢!”
“按您這麼說,皇上也不算有福了。”娜仁小聲嘟囔。
烏嬤嬤一擰眉,嚴肅地道:“皇上乃是天下人的君主!哪裡有比皇上還有福氣的?皇上的福氣自然也不是這樣算的!”
反正怎樣都是她有理。
娜仁默默低頭,繼續吃飯。
看她腮幫子鼓鼓的樣子,烏嬤嬤與瓊枝方會心一笑,默契非常。
用過早膳後,娜仁仍是往正殿去,太皇太後正與內務府人核對坤寧宮布置,娜仁悄然退出,拐道去了小廚房。
果然如星璿說的,廚房裡兩大筐鮮藕,都還帶著淤泥,陳太監見娜仁眼睛直勾勾看過去,就笑嗬嗬道:
“格格消息好靈通啊,再這樣下去,奴才都不敢讓星璿姑娘過來了。這都是京郊莊子上一早兒挖出送來的,瞧著脆生新鮮的,還帶著泥呢!您要怎麼做?奴才好叫人揀了收拾。”
“瓊枝她們忙活就好了,大家繼續。”娜仁笑著道:“這不是想著入秋了,多吃點藕補補有好處。新鮮的排骨有沒有?”
陳太監忙道:“是煲湯吧?有,奴才這就讓人揀二斤好的來。還有藕,那粉藕瞧著就好,剛才奴才還與他們說製些桂花甜藕來呢。”
“也是到了吃藕的季節了。”娜仁是個十足十的甩手掌櫃,辛辛苦苦培養出了瓊枝、星璿,瓊枝不提,星璿自己有天賦,更是一手好廚藝,這會忙過來揀藕,她和小廚房裡的人都熟絡,旁邊還有人指指點點:這個好、那個新鮮的。
排骨斬段焯去血沫,砂鍋裡少許的油,將排骨與香料包煎出香來,星璿彆看人小,動作可麻利著,又利落地往裡添了水,剛要蓋上鍋,門口忽有人道:“這又做什麼?”
幾人忙回頭去看,就見蘇麻喇笑盈盈地站在門口看過來,星璿忙道:“格格吩咐製些蓮藕排骨湯。”
蘇麻喇笑道:“老祖宗聽了動靜打發我來看看呢,還有一句話讓我傳給格格。”
娜仁問:“什麼事兒?”
“老祖宗說了:今兒玄燁被禮部官員煩著,天兒也涼爽,讓娜仁出去走一遭,無論製什麼吃的,再讓小廚房預備些點心或湯湯水水的給他送去。娜仁也出去散散心,日日在房裡,也沒人解悶,彆憋壞了。”蘇麻喇慢慢道。
娜仁隻得應了,也確實應該去關心關心聽說被禮部官員磨得頭都疼了的皇帝。
水滾了,肉湯的香氣濃鬱,星璿利落地添了斬成滾刀塊的粉藕進去,將小爐子撥了小火,砂鍋架上去慢慢地熬著。
等湯水的空檔裡,娜仁帶人把今夏新製的青梅酒取了出來,一一查驗過,果香濃鬱卻沒完全蓋住酒香,入口凜冽滋味酸甜,不似尋常果酒綿軟。
娜仁淺嘗一口,便眉開眼笑,十分自得地雙手叉腰莊嚴宣布:“這便是我這一生釀的最成功的一回青梅酒了!”
瓊枝將涮乾淨的素白瓷瓶取來,聞言笑嗬嗬道:“那您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