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的穿越女主恨不得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迎著雷飛升,腳踩權臣拳打皇帝打天下立政權不在話下,最次也要成為扶持帝王的人。
她呢?說實話,穿越一場,彆的沒學會,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倒是越來越厲害了。
此時看著康熙如此為前朝的事心急,雖然知道日後他總會大權獨攬,當下她心裡也不是滋味。
沒多久之前還在心裡用‘親疏’之論開導了自己一番,到了當下,她又得說康熙這個她看著長大的小不點是不一樣的。
你能想象,一位正是母愛泛濫的年紀的女性對剛遇見的時候年紀還小,說話都奶聲奶氣的小朋友會是什麼樣的心理嗎?
就是母愛爆棚。
何況還是打小就朝夕相處,這麼多年下來,她照顧康熙幾乎已經成為習慣,康熙對她也是親近中稍帶著依賴,不多,隻能說是這些年深宮生活留下的印記。
雖然現在倆人身份上的關係也挺亂的……但娜仁可以說,她雖然有先入為主的印象,但更多的時候還是沒當康熙是皇帝,就像康熙也從沒當她是妃子。
即使身份變幻,相處也還是如幼年時一般自在。
蓋因心中坦蕩想得開。
娜仁左思右想,最後還是親自挽袖子下廚煲了一鍋綠豆百合粥,這個時節吃這個的不多,多是盛夏準備,宮裡吃東西講究應時,故而禦膳房不備這個也是情有可原。
娜仁就不講究那麼多了,下火裡東西這個味道好,當然就備這個,不然還煲菊花黃連湯不成嗎?倒是下火了,也不是湯水,是藥了!
娜仁對此深惡痛絕,揉米粉的動作都開始憤憤咬牙,十分用力。
星璿在旁心疼她的案板,嘴裡嘟嘟囔囔地道:“我案板前兒剛換的呀!主兒您這多少年不下廚一次,怎麼一下廚就像是要把廚房拆了一樣呢?這米粉麵這麼揉也不成啊……就和開了入籠屜蒸,鬆鬆散散地才好吃呢……”
瓊枝在旁瞧著眼睛疼,上來拉住娜仁,低聲哄道:“快彆在這撒氣了,讓星璿來坐,她手也快,左右粥都上鍋了,正經還有一會子熬的呢。若要製鬆糕,您這麵也不成了,讓星璿再揉一份,與菊花碎一起入鍋蒸,正省了一份材料。”
好歹娜仁被攔下了,星璿悄悄鬆了口氣,快手快腳又舀了米粉出來摻水糅合,又有菊花乾品與槐花碎倒裡頭入鍋同蒸,調味用的是蜂蜜,帶出淡淡的甜滋味來,鬆軟香甜,就著粥又好吃。
娜仁剛才想到菊花黃連湯那味,心裡正憤慨著,小點心出鍋忍不住就掰了塊送進嘴裡,瓊枝瞧著無奈,等星璿反應過來的時候那糕已經被娜仁掰得形狀十分奇怪了,隻能拿著刀劃著改了改,切成一小角一小角的,用個白瓷碟子盛了,換掉原本預備的籠屜,用一個小食蘿裝了。
饒是如此,她看著娜仁亮晶晶的眼睛,低歎一聲,道:“您可彆伸手了,往日也沒見您喜歡這個。若是想吃,奴才再蒸一籠就是了。”
娜仁遺憾地看著小食蘿:“……我覺得你再一籠,味道未必比得過這一籠。”
星璿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低頭繼續忙活手上的活計。
往清寧宮去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主要是熬粥廢了些時候,就這,入口了人老人家還念叨不如往日文火慢燉出來方好。
娜仁錘死他的心都有了,手指頭按得嘎嘣作響,康熙看了眼如同被點燃的母暴龍一般的阿姐,低頭默默喝粥。
雖如此說,看他憔悴的模樣,娜仁心裡也怪難受的,等他喝完了粥,吃空了點心,眼見著連就粥的醬菜都掃空了,娜仁才微微歎道:“若是你喜歡,我便日日讓人做了送了來也無妨,並不麻煩什麼,隻怕你食不下咽,人消瘦也罷,太醫院先要掉腦袋了。若是你真吃不下禦膳房的東西,叫老祖宗知道了,又是一通火。怪他們差事做得不好。”
“並非禦膳房做得不好,他們也儘心,隻是阿姐預備的東西總是另一種風味,讓朕時常想起當年……在慈和皇太後膝下承歡的日子。”康熙默然半晌,道。
梁九功在旁聽著,一麵命人點烏梅鹵子陳皮消食茶來,一麵滿是心疼地看了他一眼。
進來送東西的其勒莫格嘴角微微抽搐,神情怪異地看著康熙與娜仁,滿臉寫著——您老有病吧。
又酸溜溜地看了看娜仁——這是我妹妹!
娜仁對這個哥哥心裡想什麼清清楚楚,瞪他一眼,問:“什麼東西?”
“索大人府裡送上來的,似是——一碟白蘿卜糕。”其勒莫格也有些摸不著頭腦,將東西畢恭畢敬地奉上了。
娜仁疑惑道:“這個時節,蘿卜也不好了,巴巴地命人送東西,就送一碟子白蘿卜糕?”
康熙卻沉吟半晌,歎道:“索大人這是給朕下火的,也告訴朕——要忍。鼇拜專權,矯旨冒殺朝臣,遏必隆懦弱無能奉承鼇拜,蘇克薩哈與鼇拜在朝堂上破口大罵……都總有朕出頭的一日。白蘿卜久經風霜,若得良方能儲藏一冬而不壞,冬日便是百姓餐桌上不可或缺的一樣,也是少有的時蔬。而朕——若能靜下心磨一劍,總有當權之日。索老大人用心良苦啊。”
娜仁見他麵帶感慨之色,插科打諢道:“也是苦了老大人了,好不容易行個賄,送這東西,隻怕還要被家裡人好一通埋怨。”
“這在尋常百姓家也是隻有過年能吃上的難得吃食了。”康熙搖搖頭,歎道:“老大人的良苦用心,朕感懷於心。”
娜仁不欲與他多說朝堂上那些事,隻能告訴他:“無論怎樣,我信你不會輸。”沒等康熙反應過來,便先笑著打趣道:“清明那日在佛拉娜宮裡,雀枝給她熬了一碗紅糖雞蛋水,皇後好一番說道,也道是尋常百姓家難得的,今兒一看,倒是你們兩個夫妻一心了。”
提起皇後,康熙道:“她是個賢良人。”
就這一句,娜仁見他神情複雜,輕歎一聲也沒多說,隨後幾日隻將《長生訣》裡記載的,與她這些年摸索出來的敗火吃食,隻揀口味好些的,日日做了送與清寧宮去。
他倒是開了胃口,娜仁怕惹人抱怨,方子也送去禦膳房一份,那邊依樣做了,反饋不大好。於是無奈之下,隻得星璿日日勞動預備,再由人送去,娜仁也不怕受了禦膳房的埋怨,總歸先把宮裡這老祖宗底下的小祖宗哄好了再說。
然而話雖如此,宮裡難免有些說法。
這日早起到坤寧宮向皇後請安,落座後聽納喇氏道:“昨兒晚膳禦膳房備的酒釀鴨子,妾身吃著,口味倒是不錯。”
“是有些南地的風味,難為他們了,怎麼想到的呢。”清梨隨意和她搭著茬,卻不想納喇氏下一句就轉了畫風:“也是咱們沒福,吃著禦膳房預備的便是極好了。皇上連禦膳房的菜式都嫌棄了,卻鐘情於慧妃姐姐宮裡的菜式,咱們倒沒那個福氣嘗嘗。想來比之禦膳房預備的,又得是彆樣的佳肴美味。”
“我可不敢當這個。”娜仁懶洋洋地掀起眼皮子看她一眼,見她仍舊是笑意盈盈的模樣,心裡道聲沒趣兒,隨口道:“不過是些古書裡搗騰出來的藥膳方子,皇上打小吃慣了才覺著順口。禦膳房的手藝,我宮裡的丫頭自然是比不得的。”
皇後笑意溫婉:“正是這個話呢,人說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吃食這東西,也是吃慣了的才順口。禦膳房素日的手藝好,給皇上做的敗火的藥膳卻不如何,那日我在清寧宮,皇上擺了膳,我沒吃過覺著新奇,跟著嘗了一口,可真是苦得倒胃,吃的人又有什麼心情呢?也實在是禦膳房的不該。”
“他們自然也是有好好辦差的心的,不過太醫院給的是什麼方子,他們就按什麼做,也做不出花樣子來,味道自然不好。”娜仁又道:“給皇上診脈的那位老太醫開藥什麼風格,大家心裡有數,若不是他曆經三朝醫術實在精絕,還能是他做禦醫?”
皇後忍不住輕笑出聲,清梨壓住自己微微抽搐的嘴角,連連點頭:“是極是極,娜仁姐姐說的極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