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氏難得竟然參與了這項活動:“旁的也罷,這耳墜子一汪碧水似的,日頭底下仿佛水光盈盈,又是水滴的形狀,真是好看。”
娜仁受寵若驚,笑道:“你們都這樣說,也不辜負瓊枝一早上把我從床上薅起來梳妝打扮了。”
這話說得俏皮,眾人未免笑過一回,命婦們有熟悉她性子的,也有不熟悉的,這會有的微微一笑,有的還有些驚訝。
近一二日,索尼老大人病情穩定,皇後也竭力沒露出頹廢來,見了娜仁的打扮,便笑道:“這些首飾還沒什麼,慧妃你今日衣裳製式倒不是素日見的那般,款式很新奇——倒與李的有異曲同工之妙。”
清梨今日穿的款式與娜仁差不多,不過裡頭那件是白綾子裁成的,外搭著水紅紗羅氅衣,胸口斜繡著一枝梨花,枝頭一簇的潔白小花,首飾也多以羊脂白玉為配,又清雅又嬌媚,融在一起卻搭得很,實在難得。
佛拉娜麵上脂粉未施,麵色便不大好看,見她光彩照人的樣子,微透出些落寞來。
一場端陽宴便從衣裳首飾裡頭展開了,下晌命婦退散,皇後又命:“再把架勢擺出來,不作時令戲,隻將今日京中流行的做兩出來,咱們樂一樂。”
娜仁坐著坐著便困了,皇後看她一眼,笑道:“慧妃困了,且回去歇著吧,我們再看一會兒,也要散了。”
“謝皇後娘娘體恤。”娜仁忙道:“是有些累了,這一日折騰的,身上疲倦。”
皇後:“可不是嗎,天兒熱了,身上又容易累。……佛拉娜,你也回去歇歇吧,你身子重,彆在這與我們折騰了。想要熱鬨,等孩子出生了,沒兩個月便是除夕,咱們再玩。”
佛拉娜也確實累了,便順著這話起身行禮告了退。
回去永壽宮,宮人也在後殿之後廚房不遠的一塊平地上擺了兩桌吃粽子,娜仁也沒叫他們來服侍,卸了妝發換了家常衣裳,對瓊枝福寬幾個道:“你們陪我折騰半日了,也去樂一樂,消遣消遣吧。乾吃粽子也沒什麼意思,星璿預備兩桌果菜沒有?再有庫房裡的酒,你們尋兩壇子喜歡的,拿去喝吧。我在殿中眯一覺,醒來了便叫你們。”
福寬覺著不穩當,卻沒拗過娜仁,瓊枝也被她強推了出去,仍不放心,席上匆匆吃了兩口,便回來侍候。
睡了一下午,娜仁晚間來了精神,拉上瓊枝、福寬與烏嬤嬤打牌,今日逢節上,大家都鬆快,也破一回例她們這邊打牌,那頭圍著冰鑒一圈說話,娜仁聽著熱鬨胡牌,好不樂嗬。
太監們梆子聲響戌正時分便要出內宮,隻留下當值的守著本宮。宮門掩上,再聚一圈,沒就沒守那熄燈的規矩,正著話,冬葵忽地站了起來,耳朵仿佛微微動了兩下。
娜仁正左右抻著腰身,見他這樣,便問:“怎麼了?”
一時殿內也安靜下來,宮裡的夜素來是格外安靜的,殿裡一靜,她便聽到外頭不同往日的噪雜聲音,一驚起身:“彆是走水了。”
“不是。”冬葵搖頭,遲疑著道:“聽著仿佛是坤寧宮那邊的動靜。”
這邊乾猜也不會有什麼結果,瓊枝見娜仁有出去看看的意思,忙取了件比甲來給她披在外頭,又匆匆攏一攏頭發,道:“還不知外頭是什麼事情,不要失禮的好。”
出去卻見坤寧宮門庭大開燈火通明,皇後扶著九兒的手匆匆出來,步攆便侯在門前。
一瞧見娜仁,皇後有些吃驚,“你也聽見動靜了?咱們便去瞧一瞧吧。怪我白日裡沒告訴她少吃兩口粽子,她身邊也沒個經年的老嬤嬤服侍著……”又道:“皇上歇在李宮裡,這會子又不得不擾他。”
娜仁忙問:“是佛拉娜出了什麼事?”
“你不知道?”皇後本是慌忙的,此時疑惑著,竟微微有些沉下心來。
娜仁搖頭道:“本來今日端陽,沒預備早睡,與宮人們打牌說話,聽外頭聲不對,出來看看,卻不知道是什麼事兒。”
皇後歎了口氣,“命人與你備上轎輦吧,鐘粹宮來報,說佛拉娜動了胎氣,值夜的太醫已經過去了,給她安胎的那個卻得現召進來,雖壞了規矩,為了龍嗣,也不算什麼錯處……這一胎,可真是多災多難的。”
聽說是佛拉娜動了胎氣,娜仁便命人回去傳轎輦,也歇了睡覺的心,隨著皇後往鐘粹宮去了。
康熙沒多時也匆匆忙忙地趕過去,身後跟著清梨,康熙還好,清梨的頭發卻隻是用簪子匆匆一盤,一路忙忙地過來,鬢發微散,攏著身上的鬥篷,進來先不做聲,等康熙開口,才在娜仁身邊坐了,低聲問:“怎麼了這是?”
“動了胎氣了。”娜仁歎著氣,胡亂扒拉著太皇太後與她的那一串十八子,心裡倒是不太慌,隻是想著這孩子以後的著落,更靜不下心了。
同屬東六宮,鐘粹宮鬨得這樣,延禧宮也不得安靜,納喇氏趕過來時衣裳倒整肅,瞥了眼坐在那裡苠頭發的清梨,迅速收回目光,向康熙皇後一欠身,又向娜仁一禮,方問:“馬佳福晉此時如何了?”
“還不知道呢。”皇後低低念了聲佛號,搖著頭,臉色難看。
再一時董氏也來了,闔宮落得安靜的竟然唯有昭妃與張氏二人,康熙見皇後命人去傳,便道:“不必擾她們了……其實你們也不必過來,慧妃是知道得早,李與朕一同過來,你們卻是被吵到趕來的。”
他看了看納喇氏與董氏,董氏垂頭默默不言,納喇氏道:“本也該過來看看,畢竟離得近,聽著聲兒又真。”
便又是寂靜無言。
鐘粹宮折騰了大半宿,好容易安穩下來,聽了太醫的話,在座卻沒有麵色好看的。
康熙沉著張臉自坐在那,皇後來勸:“如今胎也穩住了,日後仔細養著便是,您何苦來的呢?還是與李妹妹回去歇著吧……”
清梨忙起身,康熙歎道:“這不到一個月的時光,折騰了兩回這樣,如何能安安穩穩到足月呢……”
“皇上萬不可做此愁態。”娜仁擰眉道:“這話不吉利,太醫都沒說不能到足月呢,您這個做汗阿瑪的先說了,孩子以後知道,不知怎麼傷心呢。”
又站起來道:“我進去看看佛拉娜。”
皇後歎道:“你去吧,好好寬慰寬慰她。我這幾日常回家,身上怕沾了病氣,就不去看她了。”
這兩回下來,滿宮的人都知道馬佳福晉的懷像不大好,旁人還好,隻素日拈酸羨慕她寵愛或有子的,私下裡不免磨牙,宮女太監裡也有議論紛紛的,皇後擺出雷霆怒意很是發作了一群人,才止住宮中的風言風語。
然而到了六月裡,皇後也沒心在宮裡這些事上頭了。
聽了宮外傳進來的索老大人過世的消息,娜仁沉默半刻,問:“皇上去了嗎?”
瓊枝道:“早去了。”
“快要七月了。”娜仁倚著身後的靠背,歎道:“神佛保佑,皇上好好地順利親政吧。”
從前隻覺得是曆史上的一段、電視劇裡的一點,這些年親曆過來,少年天子的種種艱難她都看在眼裡,她便沒有局外人的淡然了。
七月,天悶悶地熱,宮裡的大家,心底卻好像都帶著一股子清涼的舒適,眼前也是閃閃地亮。伴著大赦天下的旨意,康熙親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