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識地渾身都精神起來,就見一條腿從她身前晃過,雪亮的刀光晃著她的眼睛,向上看一隻手提著刀,卻正是衝著向她這邊擠來的太皇太後那裡去的。
娜仁一個激靈,嘴裡大喊一聲,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拔下頭上的釵子用力刺向那人的腿,一手緊緊抓著那人的腿。
廝殺聲在她耳邊回蕩著,聽見有人高喊“保護主子們”,她隻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手上撕拉一下——卻是她硬生生地把那個人的褲腿給扯下來了。
靈光一現間,想起老和尚說的話,娜仁緊緊攥住那塊布,另一手用力將釵子又往裡懟了懟,那人已被唐百撲過去製服,想要給娜仁一刀卻沒辦法,隻能青筋暴起地瞪著她,恨得咬牙,嘴裡罵道:“死娘們!”
你個智障罵誰呢。
迷迷瞪瞪地,娜仁也不知道自己罵回去沒,隻聽其勒莫格高喊“快回去報信叫大夫!”的聲音,知道沒事兒,心一下子鬆了,渾身就泄了力,頭向下落,恍惚間又好像誰的手墊在了下麵。
昏倒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誰的手,我感謝他家十八代祖宗,沒讓我摔成個傻子。
這個十八代祖宗,絕對不是罵人的話。
然而昏迷她也沒昏迷明白,隱隱約約地,她聽見身邊有低低的啜泣聲,還不是來自一個人的,好幾個人在她床前輪番地哭,哭得她又是心疼又是鬨心,最後在這撥人打卡一輪又開始一輪時,她終於把一句吐槽說了出來:“你們一個個的……哭什麼……沒死呢!”
“……醒了,娜仁醒了!”是清梨,她的聲音興奮極了,也顧不得規矩禮數,高喊道:“瓊枝你快來!你家主兒醒了!”
然後是佛拉娜,“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可算是醒了。”
又有人摸了摸她的額頭,熟悉的淡淡的沉香氣讓她知道那是昭妃的手,隨後又有幾聲“阿彌陀佛”,仿佛是太後的聲音。
“您來和她們湊什麼熱鬨。”娜仁費力地睜開眼,一片白茫茫消散後,看到炕旁一群眼睛腫得核桃似的人,對最顯眼的太後道:“沒受傷吧?……老祖宗呢?!”
她一個激靈,整個人都精神起來了,太後忙按住她道:“快彆動彈快彆動彈,老祖宗沒事兒,多虧了您把那刺客製住,老祖宗沒受傷,隻是驚了一下,從你這回去又一直不放心,後半夜略有些不舒坦,太醫用過藥也施過針,正睡著呢。你快彆動。”
娜仁最後還是被扶了起來,靠坐在床頭吃藥,太後坐在炕旁的椅子上,感慨道:“也不知你哪來的膽子……後來底下人一看,那刺客的腿都被你用釵子戳穿了!那麼大一個血洞,要不是唐百他按得及時,隻怕刀就要衝著你去了!”又道:“你也是,把人家褲子都扯斷了,料子還攥在手裡,誰也掰不開。”
娜仁這才反應過來,一鬆手,一塊淨白緞麵的料子落在床上,清梨連聲道:“福寬,快快快,把這東西拿出去用火燒了!晦氣!”
“晦氣什麼,這也是我的戰利品不是?”娜仁樂嗬一下,告訴福寬:“洗淨了送來,我得好好觀摩觀摩,幾時竟也有了那樣大力氣,把人的褲子都扯斷了。”
“嗯,把人的褲子扯斷了,還是撞了腦袋一下迷迷瞪瞪將昏未昏的時候把人褲子扯斷的。”佛拉娜用絹子擦了擦眼淚,恨恨道:“偏你逞英雄,回來我們都嚇傻了!你三哥把你抱回來,臉都是白的!皇上手都開始抖了,那麼多的侍衛圍著,用你操心?”
“馬佳姐姐……”清梨扯了扯她的衣袖,又勸道:“左右她也醒了,你一早就來,不擔心承瑞阿哥嗎?不如回去看看,若是不放心,等下晌哄了阿哥睡下再來。”
佛拉娜後知後覺地,也反應過來此言不妥,又擦擦眼淚,悲聲道:“可再不要有下次了,我看你身上都是血地回來,還以為……還以為是那年呢。”
娜仁衝她咧嘴一笑,“我身上的血可不是我的血,沒聽太後說,我都把那刺客的腿給戳穿了麼?沾我衣服上罷了。”
“呸!”佛拉娜不由又伸出一指點點她的鼻尖,看見被白布包住的額頭,又不敢用力,隻能恨恨道:“你就嚇我吧!我這顆心啊,跟你們都要操碎了!”
她自打生完孩子就母愛爆棚,看誰都是小崽崽,娜仁也不敢和她頂嘴,低頭諾諾地把人送走了,又迎來個康熙。
一看到他,毫不誇張地說,娜仁真是眼前一黑——這宮裡最硬的岔子,來了。要論不好糊弄,這一殿的人加起來,也比不過康熙一個。
畢竟他是曾經險些把娜仁繞進去的人啊。
不過今天康熙顯然並沒有打算施展他的神通,而是先把太醫叫了進來給娜仁診脈,細細問過傷勢如何。
唐彆卿道:“手臂上的傷勢是摔了一下並刀胡亂劃了兩下造成的,並不嚴重,用了藥,將養十天半個月,便可好了。頭上的傷也不算十分嚴重,已用了定神的藥,如今既然從昏迷中醒來,便是無妨了。”
又對瓊枝道:“娘娘身上的磕碰傷,隻肖用微臣交與的藥,一日塗抹三次,一旬便可全然消散,不留痕跡。”
瓊枝忙答應著,娜仁想起另一件事來,忙問:“我記得除了一開始被人推摔的那一下,後來又栽倒下去,仿佛有個人拿手墊住了我的頭,倒是哪一個?可多虧了她。”
“除了瓊枝姐姐還有誰?”福寬道:“手上青了好大一塊,我說給她上些藥酒,她又說近前服侍,身上有味道不好,讓她歇歇也不樂意,執意收在您跟前。”
娜仁執著瓊枝的手,感動的不知說什麼是好。正當主仆二人深情相對的時候,煞風景的來了。隻聽康熙輕咳兩聲,道:“阿姐啊……”
娜仁一瞬間竟然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覺,忙用手扶額,問唐彆卿:“我怎麼覺著頭暈得厲害,我是不是摔得腦震蕩了?”
唐彆卿默默為她切脈,好一會兒道:“磕碰頭部導致暈眩、嘔吐都是尋常的,微臣不知何為‘腦震蕩’,不過已開方用了藥,又為您施過針,這會應該好些了。您若是覺得頭暈,微臣可以再為您施針一次。”
“不必,不必。”那會是還昏迷著,隱約覺著有人在她頭上動手腳卻不真切,這會清醒著,娜仁哪裡答應,渾身上些寫滿了拒絕,隻差搖頭。
康熙歎一聲,道:“阿姐啊……你還是好生養傷吧,再有下次,切記不可如此魯莽了。若不是唐百反應迅速,那刺客的刀,就要落在你身上了啊!”
娜仁乖乖低頭聽訓。
心中暗忖道:這年頭,反了都!小崽子還訓到姐頭上了!不過想起人家是皇帝,也隻能抹著淚聽訓了。
康熙知道她不耐煩聽這些,若是往日,為了娜仁長長記性,少不得長篇大論一番,但今日惦記著她腦袋上受了傷,卻高抬貴手地放過了她,隻又吩咐:“唐百與瓊枝護持主子有功,厚賞。”
二人忙來謝恩,康熙也還有政務要處理,沒多坐,見娜仁確實沒什麼大礙,便叮囑唐彆卿一番,起身走了。
娜仁見太後眼底下烏黑的一圈,便道:“您也回去歇歇吧,我這裡不愁人照顧,就放心吧。”
“你額吉把你交給我……你卻受了傷,我怎麼放心啊?”太後眼含著淚,又忙背身拭淚,娜仁不由勸慰她兩句,好說歹說地,把人勸走了。
沒一會,她醒來的消息在宮裡傳遍了,皇後也帶著禮物親自來慰問,如納喇氏、董氏等自然過來,張氏也不情不願地帶著禮上門,永壽宮再次迎來了訪客小高峰。
不過好歹都顧忌著她的傷勢,並沒久留,略坐坐就回去了。
清梨本欲多再坐一會,她宮裡卻一次又一次地有人來叫她,隻道是有要緊事,她擰著眉頗為不悅的樣子,嗬斥道:“問問李嬤嬤,有什麼要緊事值得一次次地遣人過來?”
“好了,她們這麼急,自然是有事的。”娜仁拍拍她的手,笑道:“我人都醒了,也沒事兒了你就回去看看又何妨?我就在這裡,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什麼時候過來,我都在。等精神些了,再讓小廚房預備好酒菜與咱們。”
“偏你說話好聽!”清梨長歎一聲,低低道:“你這一回,昏了一日一夜,可真把我們都嚇壞了。也罷,我先回去,你好好兒地,我晚上再來。”
足地等人都散了,昭妃才走到她炕前坐下,說出今日的第一句話:“天尊賜福,消災解厄。”她自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紅色錦袋遞給娜仁,交代她:“壓在枕下睡足八十一日,再交給我,我替你三清跟前燒了吧。”
娜仁知道是她的心意,故而並未拒絕,聽她的話壓在了枕下,昭妃見了,方隱隱鬆了口氣,“我昨兒隻忽然覺著心慌,沒想卻是你出了事故。……那些刺客當場就被侍衛製服了,如今在刑部大牢裡關著,是天地會的人。”
隻一聽那三個字,娜仁心裡咯噔一下,口中喃喃道:“我病了,我得了天地會PTSD。”
穿越這些年啊,除了那些針線菜刀的小傷,她受的兩回大傷,都是拜這尊神所賜。
昭妃擰眉疑惑:“什麼皮踢愛死地,你病了?!怎麼好生生地,無緣無故自己還學會診病了呢?來人!唐彆卿你進來!”
啊,這是什麼?
這是代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