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回(1 / 2)

後宮佳麗三千, 各有所長。佳人無數,佟氏的樣貌並不是最為出挑的那個,隻是她有一雙微微上挑的眼兒, 平靜得仿佛一湖碧水,一舉一動優雅端莊, 一顰一笑溫婉得體, 都是沒得說的,活像是畫上走出來的人。

隻是沒有那一股子靈活氣。

娜仁對她感官平淡,倒也稱不上厭惡, 彼時宮中初見,佟氏笑著對她一禮,她亦淡笑著頷首傾身還禮。

今時今日,她是坐得住的。佟氏雖然為妃,然無冊封禮,隻享受妃位待遇, 與她自然不同。

為了迎接這位新妃主,也為了大家齊聚,昭妃請了太皇太後的話,重開坤寧宮西偏殿。鳳位空置,隻那重逾幾十斤的鳳印在透過窗照射進來的陽光下光彩輝煌, 仿佛這偌大內廷中,真有一群人,無聲地緬懷著故人。

娜仁瞥見董氏悄悄低頭, 用絹子拭了拭眼角,而後坐在那裡癡癡地望著鳳座發呆, 自顧自出神。

之所以重開坤寧宮西偏殿, 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佟氏入宮, 嬪妃間總要齊聚一場搞搞氛圍,但如今六宮鳳位空懸,昭妃統攝六宮,到底不是名正言順的皇後,真把人都叫到長春宮去,隻怕每幾日京中的口風就是昭妃行事囂張。

況她也不願將這麼些人叫去,毀了長春宮的清靜。

故而借了這地方,她仍在鳳座下首坐,眾妃齊聚,環佩叮當,脂粉香濃。

許久沒有這樣的人氣的坤寧宮西偏殿難得熱鬨,今日的陽光極好,照入殿中,當下螭紋鼎上煙霧嫋嫋,煙霧蒙蒙間,恍惚見上首巧笑倩影步搖微動,而後回神,隻有鳳印之上的金光璀璨。

這宮裡啊,舊人去,新人到,永遠不會少了人氣兒。

隻願那離去的人,能夠永遠在仍在的人心中,占據一點點位置。

昭妃是自帶茶葉來的,宮人洗淨了杯盞奉上,娜仁笑著招呼佟妃:“昨兒折騰了一日,累了吧?今兒本來說去禦花園聚聚,不過她說還是來坤寧宮的好。”她向著昭妃一揚下巴,“想想倒也是,新妃入宮,總要來這走一遭的。嘗嘗這茶,仿佛是今春的雨前龍井,我也不大喝得出來。倒是難得,咱們這位昭妃娘娘沒用那些個苦茶招待咱們。”

佟妃嫣然一笑,卻仿佛笑起來都是端莊雅致的。納喇氏偏頭看她,一邊笑對娜仁道:“聽聽您這話,真把昭妃娘娘念叨動了心,下回想喝這好茶可就難了。”

昭妃隨口道:“不錯,瞧你最近肝火旺,倒合該是喝些苦茶的。”

“瞧瞧瞧瞧。”娜仁歪頭去看佛拉娜,眼神無辜得很,“她們都欺負我。”

佛拉娜強忍著笑,“誰敢欺負您啊?倒是你四處招惹人家,快彆說話了,低頭喝茶,不然皎皎都救不了你。”

佟妃靜靜打量著這一屋子的人,見大家言笑晏晏的模樣,不由又深深看了娜仁一眼。

稍後散去時,娜仁彆了眾人,欲往寧壽宮去見太後,卻聽有人在背後喚她:“慧妃姐姐——”

聲音不大熟悉,卻是新入宮的佟妃。

娜仁回身瞧她,笑道:“不必喚我姐姐,倒像我多大年歲了似的,你我平級,喊我慧妃就得了。”

佟妃笑意盈盈地應了,對這句話沒感到分毫的不對勁。

娜仁卻心微微一沉:佟家在宮中,絕對有不少人脈。

不過那又怎樣呢?娜仁微微扯了扯嘴角,秋日暖陽下,竟顯得恣意灑脫到有點邪氣。

任她神通廣大,又豈敢把手伸到永壽宮去。娜仁輕笑著,看向佟妃的目光分外溫和,卻讓佟妃莫名地覺著有一股子涼氣順著尾椎骨緩緩地爬上脊背。

那就斷了她的手臂,毀了她的神通。娜仁如是想到。

然後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揉了揉自己的臉——果然是這幾天看話本子看得入迷了,這精神狀態再保持下去,真是如了太皇太後的願,稱霸後宮指日可待。

可惜她卻不是那種胸懷大誌的人,白瞎了這種天然有利的身份。

佟妃行至她近前,身上並不是宮中常見的脂粉或香料香,隻是一種淡淡的馨香,娜仁不知具體要怎麼形容,隻覺得帶著一股淡淡又不知是不是的檀香味,與旁的氣味雜糅在一起,形成一種特有的‘香’,仿佛美人花初綻,迎春上枝頭,溫溫柔柔地,叫人不自覺地放下心。

娜仁心裡覺著這味道熟悉得很,卻想不出來在哪裡聞到過,隻能暫且放下這一茬,笑著對她道:“我要去寧壽宮給太後請安,佟妃你?”

“回承乾宮修整梳洗一番,再一一去拜見老祖宗與太後。倒可以與慧妃同路一程。”佟妃笑盈盈地道。

娜仁倒不介意和她同行一段,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又沒有什麼仇怨,況她確實生得不錯,同行一路,隻觀賞兩眼,也可心情舒暢。

佟妃身上的味道,直到踏入寧壽宮,那股淡淡的檀香氣隨著一呼一吸深入肺腑,娜仁恍然大悟——那是當日,孝康章皇後身上的味道。

她曾在那位還是佟妃時吃過她宮裡不少點心,對那股味道也曾十分熟悉。

隻是時日相隔太久,她直到踏入寧壽宮,嗅著這股檀香氣,才反應過來。

孝康章皇後晚年禮佛,身上難免沾染到淡淡的檀香氣,但在這之前,她不喜香料,不用脂粉,身上隻有那樣一股清清淡淡的馨香。

是糕團的甜香,皂角的清香,

後來禮佛,沾染上淡淡的檀香氣,與前者的氣味混合在一起,配合著那位娘娘的笑顏,隻叫人心聲眷戀依賴。

可真是……絕了。

娜仁心中略覺諷刺,眉宇間的神情叫太後看出不對來,便問:“怎麼了這是?”

“隻是覺得,這人心啊,若有所求時,便是最可怕的。”娜仁道:“什麼都做得出來。”

太後斜睨她,“這是在哪來的感歎?你三哥婚期將近,給尚佳氏的添妝和賜給他們小夫妻的禮。你替我掌掌眼。”

娜仁笑眯眯湊過去挽著她的手臂,眉飛色舞地打趣道:“您賞下的東西,隻有珍貴不珍貴,哪有合適不合適?”

“你呀,就惦記我這點家底吧!”太後重重點點她的額頭,笑罵道:“死了也不給你,都給我們皎皎!”

娜仁捂著頭叫冤,又念叨道:“什麼死不死的,吉利不吉利?”

不過太後的話倒是提醒了娜仁,其勒莫格與尚紅櫻的婚期將近,她確實應該考慮考慮該送什麼禮物。

給尚紅櫻的添妝好辦,什麼東西都是有例可循的,不必糾結,那些布匹首飾之類,她要表示心意,隻要備得更豐厚就是了。

但新婚之禮,她卻不願意送那些如意金銀之類,總覺著俗氣。

最後瓊枝還是看不慣她的糾結,從庫房裡翻出一盆點綴著明珠的紅石榴盆景,又有一架百子千孫琉璃屏,娜仁掐著腰繞了兩圈打量,張張口還要再添什麼,瓊枝已勸道:“當日二爺成婚,您賜下的不過如此。若是再豐厚些,隻怕二夫人心裡要有不痛快。”

“那就算了吧。”娜仁歎了口氣。

她二哥早已娶親,娶得是愛新覺羅氏的宗女,封號多羅,在那日蘇摘得探花之名後由康熙指婚下嫁,這些年與永壽宮也有往來,倒是個和氣賢惠人。隻是再和氣的人,在這些人情往來上,也難免不多想。

人要交往,就總要多注意些。

給尚紅櫻的添妝娜仁就沒什麼拘束的,當日那日蘇的妻子的添妝她也給的大手筆,如今更沒什麼顧忌,錦緞金銀各十二件,又有一對連珠琺琅寶瓶、一對貢品翡翠鐲,另有一匣子滾圓瑩潤的東珠。

尚家曬妝那日,各處添妝至,宮中的大手筆著實叫人驚歎,也叫人真真正正地感受到博爾濟吉特氏對這一樁婚事的重視與支持。

二人婚後沒幾日,尚紅櫻與娜仁的二嫂朵哥相約入宮請安,先從慈寧宮到寧壽宮拜了一圈,方來至永壽宮,煮一壺奶茶,姑嫂妯娌三人坐下,閒話敘敘家常。

看得出來,這二人相處得不錯,或者說兄弟分府而居,妯娌間沒有金銀利害關係,關係往往都能相處得不錯。

何況那日蘇不在京中,朵哥時常感到寂寞,雖有娘家走動,也沒大意思,總不能日日回去。康熙賜給其勒莫格的府邸就挨著那日蘇的府邸,如今得了個弟媳,自然早早探出脾性底細,日後也有個說話作伴的人。

娜仁又問她:“怎麼沒帶了雲姐兒進來?我新得了一下子緝珠花,正要給雲姐兒戴呢。”

說的是那日蘇的長女,伴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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