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回(1 / 2)

承乾宮中,宜嬪與小那拉氏服侍佟貴妃用過藥,殊蘭捧著一隻盛著花露的淨白瓷盞子剛要上前,就被宜嬪按住,將那盞花露端了去,笑奉與佟貴妃,“貴妃,您漱漱口,這藥可苦得很。”

“可不是嗎。”佟貴妃權當沒看見,將那盞子接過,剛含入口,宜嬪向後飛了一眼,擰眉道:“沒眼力見的東西,還不知道把漱盂捧來?”

殊蘭強笑笑,應了,轉身將身後宮女捧著的漱盂接過,上前服侍佟貴妃漱口。

佟貴妃將花露放下,捧著果子露呷了兩口,淡淡看了她們兩眼,道:“都是一樣的人,誰難為誰呢?”

殊蘭忙惶惶道不敢,宜嬪麵色難看,卻強壓下了,低眉順眼地從牙縫裡擠出個“是”字。

佟貴妃又打量打量殊蘭,見她身著宮人冬日份例內的紫褐色袍子,寬寬大大的,烏油油的辮子垂在背後,鬢邊一朵剪絨花,也不是鮮豔顏色,倒是臉麵白淨,低眉順眼地透著股子溫婉柔順勁。

她道:“這衣裳料子不好,我記著閨中時做過一件紫褐色比甲,倒是不算華麗,如今也穿不上了,芳兒,取出來給殊蘭吧。”

芳兒忙應著聲,宜嬪心裡咯噔一下,遲疑一下,道:“宮中的規矩,不許宮女打扮出格,娘娘的衣服自然是極好的,隻怕她不配穿……”

“有什麼不配穿的?本宮抬舉抬舉她,她就配穿了。你服侍皇上也有些時候了,一直沒有動靜,還要乾霸著皇上嗎?”佟貴妃淡淡看她一眼,她忙便噤聲,不再言語。

殊蘭還要謝恩,雙姐上來回:“娘娘,禦膳房送了份例晚膳來。”

佟貴妃倚著迎手,矜持地點點頭:“傳。”

當下,便有兩個小太監抬著一張四仙高桌來並著炕桌立在當地,禦膳房送膳的太監一色侯在殿門外,由承乾宮內殿服侍的宮人將紅漆五福大捧盒捧進來,再由芳兒帶著佟貴妃近身之宮人一一端出擺放。

佟貴妃本隨意坐著,宜嬪與小那拉貴人侍立在旁預備侍膳,她還笑道:“你們也是給人當小主的人了,不必這樣拘謹,坐下吧。”

宜嬪還未開口,小那拉氏瞥她一眼,見她麵色不大好看,便道:“無論何等身份,伺候娘娘的規矩不敢忘。”

佟貴妃輕輕一笑,本還打算說什麼,卻聽芳兒冷聲道:“娘娘還在病中,正用湯藥,緣何禦膳房送來的晚膳竟都是些魚蝦瑤柱之類?都不會辦差事了不成?”

外頭忙有人傳禦膳房來送膳的太監頭子,那太監貓著腰從外頭低眉順眼地進來,恭順地打了個千兒,說出來的話卻叫佟貴妃瞬間麵色鐵青,“禦膳房今日供給承乾宮之膳食,均係慧貴妃娘娘吩咐,奴才等不過聽命辦事,還望佟貴妃娘娘見諒。”

這海物本就不是正當季的,若不是上品,做出來的味道實在男人,佟貴妃隻覺一股腥臭氣上頭,不由擰眉。

她正用著藥呢,自然更受不了這氣味。

芳兒忙叫人將膳食全部撤下,因想到這裡頭的關竅,卻連向禦膳房那太監發火的底氣都沒有,隻嗬退了他,命人將瓶內供著的鮮花取來擺在炕桌上,小心翼翼地回佟貴妃道:“娘娘您緩一緩,奴才叫小廚房熬一碗清粥來,就兩樣小菜,也給您開開胃口,如何?”

“……也罷。”佟貴妃咬著牙,臉色難看得緊,卻又勉強端住優雅姿態,斜了宜嬪與小那拉氏一眼,緩緩道:“你們退下吧。”

宜嬪料定裡頭有事,見佟貴妃如此,心裡幸災樂禍,麵上卻得擺出慍怒的樣子,仿佛為佟貴妃打抱不平:“慧貴妃不就是仗著掌著宮權嗎?竟然這樣行事,實在是欺人太甚!那海物乾貨一看就不是上等貨色,做出來滋味腥臭難忍,如何能進了宮門?她就是想用這來奚落娘娘因病無緣宮權!……”

小那拉氏見佟貴妃麵色更難看了,連忙伸手用力拉了拉宜嬪的袖子,向佟貴妃一欠身,道:“娘娘好生安養,妾先告退了。”

佟貴妃擺擺手,叫她們去了。

宜嬪倒也不是十分沒腦子的人,隻是素日懼於佟貴妃之威,封嬪之後漸與佟貴妃離心,恨家中於宮內根基不深,隻得依附於佟貴妃。今日佟貴妃如此,她也有意多說兩句叫佟貴妃煩心煩心,倒是故意而為。

此時被小那拉貴人強拉出來,二人繞過承乾宮前院影壁,出了宮門慢慢地走,宜嬪道:“你拉我做什麼?往日瞧她威風十足的,倒難得見她這樣。”

“你再說下去,她一時半刻不發出火來,回頭也定然難為你。”小那拉貴人神情淡淡的,平靜地道:“如今還在人家手下討生活呢——宮裡的事多,慧貴妃有意敲打佟貴妃,咱們隻當睜眼的瞎子、有耳朵的聾子,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罷了。”

難得宜嬪還能將她的話聽進去一二分,輕哼一聲,沒再言語。

這日下晌,天氣晴暖,乾清宮院子裡兩株紅梅開得甚好,娜仁與皎皎在窗下椅子上坐著喝茶,賞雪賞花,比起在禦案前奮筆疾書的康熙,倒是好不清閒。

乾清宮東暖閣前窗新換的綿紗,難得厚厚幾層糊上去,外頭的雪景還能看到幾分,屋子裡也不冷,皎皎瞧著新奇,便纏著康熙討要兩匹,定也要回去糊上試試。

康熙好笑地點點她的額頭,道:“你這丫頭啊,這紗新貢上時,汗阿瑪就給你額娘和你都送了,定是你們誰都沒當回事,不然豈有今日又來討要的?”

“天地良心,你知道我一向不愛用紗糊窗屜。”娜仁本坐在旁邊喝著茶,沒成想戰火竟波及到自己身上,無辜地道:“你姑娘箱子裡糊窗子的紗用都用不完,有新鮮的,也得排隊等著呢。”

皎皎嘿嘿一笑,倒收了神通,隻拿起一塊茶糕送入康熙口中,道:“這茶糕是皎皎做的,汗阿瑪嘗嘗。”

“好吃!”康熙沒等點心入口,先誇了出來,皎皎秀眉微蹙,他忙嚼了嚼,更認真地誇道:“餑餑房的大師傅做的都不如咱們皎皎的手藝。”

沒等皎皎眉開眼笑地樂出來,娜仁先輕嗤一聲,“你就吹吧。”

康熙自以為會意,忙道:“自然還是阿姐做得最好,皎皎隻能位列第二。”

娜仁不大優雅地翻了個白眼,自顧自轉過頭去賞梅。

康熙把禦案旁幾子上一隻零嘴攢盒遞向皎皎,擠眉弄眼地示意她抓一把肉脯去哄她額娘,皎皎眨巴眨巴水潤潤的大眼睛,正要下手,娜仁的聲音悠悠傳來,“你們父女倆搞什麼鬼呢?”

“沒搞鬼!沒搞鬼!”皎皎忙抓兩塊肉脯並丸子,笑嘻嘻地湊到娜仁身邊喂進她嘴裡,邊還甜膩膩地道:“額娘您嘗嘗,這肉脯好滋味,又不磨牙。”

已經幾乎能夠獨當一麵的小甜糕粘著你撒嬌的滋味是個人都忍不住,娜仁不由摟著她蹭了蹭臉,羞得皎皎小臉紅撲撲的,倒是難得——往日都是她粘著旁人撒嬌,娜仁這幾年自詡到了應該成熟穩重的年紀,又給人當娘了,鮮少在皎皎麵前向太皇太後施展無敵功力,故而娜仁這個樣子,她還是少見的。

康熙方才已將筆撂下,此時捧著碗熱茶樂嗬嗬地看著女兒鮮少無措的樣子,給她支招:“粘回去!粘回去!”

娜仁不由白他一眼,皎皎卻歡天喜地地摟上她的脖子,叫她顧不得旁的,隻連聲道:“小祖宗,仔細著我的衣裳!沾上了油,回去你瓊枝姑姑要罵的!”

“瓊枝那樣好的性子,怎麼會罵阿姐你呢?”康熙看熱鬨不嫌事大。

娜仁已經連白他一眼的心情都沒有了,正要把小粘糕揪下來,忽見梁九功進來傳:“皇上,佟貴妃娘娘遣人來給您送參湯。”

“哦?”康熙劍眉微挑,饒有興致地道:“傳她進來。朕可聽說了,阿姐手段好瀟灑,雖然直來直去的,倒是難得有用。”

娜仁隨口道:“你可以理解為我懶,不想多用心思想什麼法子。乾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宮裡存的那些爛貨消耗完之前,禦膳房不會給承乾宮送哪些魚蝦分例外的晚膳,她小廚房樂意開火是她的事,我樂意給她添堵是我的事。”

康熙輕嗤一聲,狀似隨意道:“阿姐還是心軟了,若是朕……連小廚房菜蔬的份例也斷了,才真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這會嘴裡硬氣,也不是多大的過,真到了那當口,心疼的還不是你?”娜仁斜睨他一眼,康熙抻抻衣裳正襟危坐正欲與她辯上一辯,梁九功在外頭輕輕一聲咳,“姑娘請。”

聲音傳進來,二人收起嬉皮笑臉的樣子,一個低頭披閱奏折,一個回頭賞花喝茶,皎皎短短人生中依然見識過不少大場麵,對他們變臉的速度分毫未感到震驚,也走到椅子前端莊坐下,捧著碗果子露像模像樣地喝著。

不過等人進來了,娜仁還是忍不住回頭去看熱鬨。

為了方便賞花賞景,這兩把交椅是倒過去衝著窗子放置的,娜仁回頭好費脖子,不由又扭了扭身子,見到提著小食盒緩步進來的人,不由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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