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回(2 / 2)

倒不是有多明豔出挑,隻是一身紫褐色月白滾邊領口繡冰心臘梅的比甲,窄褃,腰身應該也特意收過,比寬寬大大的宮女裝顯腰肢,烏油油的辮子垂在背後,鬢邊一朵臘梅花,尤其勝在眉眼處,描畫得彎彎的柳葉眉,一雙眼如銀杏,波光盈盈。

好像襯得整個人都溫婉清新如花骨朵一般。

這可真是……娜仁此時此刻,隻想由衷感歎一聲:佟貴妃,你強!

這宮裡美人開發,佟貴妃當屬第一。這要是在後世,選秀沒她姐不看!

不過康熙的目光並未在殊蘭身上多坐停留,平淡地叫她把參湯放下,不顧殊蘭欲言又止的神情,擺擺手,問:“你家娘娘還有什麼事兒嗎?沒有便去了吧,朕還有折子要批。”

殊蘭輕聲道:“娘娘近幾日飲食不思、鬱鬱不歡,不過太醫院的太醫方子開得極好,吃著已有些效驗,因昨夜雪大,十分掛懷皇上,特意囑咐奴才燉了人參茯苓雞湯給您送來,望您珍重身體,不要太勞碌於政務。”

這話說得漂亮。

康熙看她一眼,神情似乎微有些動容,沉吟半晌,道:“也罷,你去吧。晚間朕再去看佟貴妃。”

殊蘭一喜,目光不著痕跡地在娜仁身上掠過,似乎牽了牽唇角,向著康熙盈盈一欠身,聲音清脆柔潤,婉轉動聽,“是,奴才告退。”

直到她退下了,康熙一轉頭,見娜仁手拄著交椅靠背姿態扭曲麵露沉思,不由微微擰眉,“仔細扭了脖子,回頭疼起來老祖宗又要罵人。”

“罵也是罵我。”娜仁雖不在意,還是轉過來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問:“你說佟貴妃如此執著於向你舉薦美人,究竟是為什麼呢?”

康熙隨手拾起筆,信口閒談一般地道:“她要賢名,要賢惠,要舉賢。朕……朕就當享福了。”

“你這表妹啊,是真能操心。”想起這來,娜仁還有點幽怨,“與其有念叨我的功夫,不如一開始就把宮權給她,省了我好些事,我這些日子感覺自己都憔悴了。”

康熙聞言,抬眼看了看她,直到娜仁擰眉低頭打量自己,開始懷疑自己今天穿岔衣服了,康熙方正色莊容地道:“麵色紅潤臉如銀盤,看不出憔悴。”

“快批折子吧您嘞!”娜仁又是無語又是好笑,見皎皎在旁眼睛瞪得圓溜溜地邊吃點心邊看熱鬨,便信手拿起一塊糕塞進她嘴裡。

康熙翹起唇角微微一笑,無奈地搖搖頭,坦言道:“皇後出宮之後,後位空懸,朕也不打算再次立後。屆時總要選一人統領後宮,無論那個人是不是阿姐你,朕希望你能手握至少一部分宮權,保得尊榮。佟氏是管理後宮的好人選,但朕總要為你與皎皎考慮。”

……

因康熙的一席話,娜仁晚間回去坐在炕上出神好一會,瓊枝熱熱斟了一盞蜜露來,笑道:“今兒個這是怎麼了?”

“隻是聽了些話,忽然覺得好像身邊的人都長大了。”娜仁定了定神,緩緩問:“最近有隆禧的消息沒有?”

瓊枝笑道:“能有什麼消息呢,左右如今前線戰局僵持著,不好不壞罷了。若是立下什麼功勳,咱們皇上自然第一個叫您知道,若是受什麼傷了,也能打探到。”

“也罷。”娜仁歎了口氣,“他也算是有擔當,當日無論如何拒婚,也沒把紅櫻供出半個字來。冬葵從南苑回來了嗎?”

瓊枝道:“約莫也就是這一二日了,您不必掛心清梨小主,一應用度您不還是按季命人準備送去,南苑那邊想來也自有用度,如今過了年了,還有石嬤嬤與尋春陪著,不會太過孤獨。”

聽她低聲寬慰,娜仁歎了口氣,知道她說的是實話。隻是若論錦衣玉食,無論她如何儘心,在南苑那邊,也比不得宮裡。

隻願在宮外,清梨能過得輕鬆些。

因知道這是皇後在宮中過的最後一個年了,正月裡,難得一日沒有宴飲,娜仁拎著兩壇清酒去了坤寧宮,倆人在東偏殿的窗旁支了一桌,喝得稀裡糊塗的,恍惚間,娜仁聽到皇後告訴她:“我閨名願景,你也可以叫我阿沉,那是我少年時,莊子裡照顧我的嬤嬤給取的乳名。”

皇後是漢名不足為奇,遏必隆大人先帝時期素來緊跟上意,先帝喜好漢學,又給膝下皇兒取了漢名,他自然要效仿。

至於少年時莊子裡——娜仁聽說過,遏必隆大人家的二格格打小因身子不好,養在莊子裡。當年若不是大格格競爭失敗,也輪不到二格格入宮。

“阿沉,阿沉……”娜仁叫了幾遍,她自己也數不清了,隻記得她最後扯著願景的衣袖,似哭似笑地道:“你們都走了,隻留下我,都走了——”

究竟借著這點酒意耍出了幾輩子的酒瘋,她自己也不知道,也不想深究,隻在坤寧宮東偏殿的榻上將就了一夜,第二日早起,仗著這些年練《長生訣》頗有成果,臉也沒腫頭也沒痛,洗漱一番就神清氣爽的。

出去時,願景正坐在正殿明間慢條斯理地用早膳,見娜仁出來,一揚下巴叫倚霜給她盛粥,娜仁想起昨夜的事,嘖嘖稱奇道:“這麼些年了,總算舍得告訴我你的名字了?……不對,清梨知道嗎?”

願景淡定地喝了口粥,頂著娜仁灼灼的目光,搖搖頭,“不知道。”

“那還好,不然你們都把我撇下了,我還最後知道你的名字,多虧啊。”娜仁這才心滿意足地坐下,願景輕嗤一聲,“幼稚。”

但娜仁對她遲遲不願向人透露名字有些好奇,也就直接問了出來。願景舀粥的動作未停,神情平淡,仿佛萬年不化的雪山,亙古不變,“名字隻是個代號罷了,今日我可以叫阿沉,明日我可以叫願景,後日我還可以叫旁的——這兩個名字都不是我所求,便不在意。當日我是昭妃,今日我是皇後,便可以此號稱呼,日後無號,才叫你們知道我的名字。”

她抬眸看了娜仁一眼,知道她對自己為何養在莊子上八成也會有些好奇,乾脆坦言,“我之所以養在莊子上,是一位薩滿告訴我阿瑪我生來不旺鈕祜祿家,會阻礙他的官運,才被放到莊子上。後來——這是個衝我而來的局,或許世上真有些奇異高人,能算出誰身具鳳命。給我取乳名的那個嬤嬤來曆不清白,是專門針對我而去的,後來我又有些奇遇,……處理了她。”

處理了有異心的嬤嬤,卻願意留著阿沉這個名字。

娜仁不由深深看了看她,她亦回望過來,麵上如冰雪初化般透出幾分笑意來,“快吃吧,再過幾日我就要繼續臥病了,宮務你自己看著辦吧。反正隻要你不把這天翻過來,有什麼小錯漏,皇上也不會挑你。況這一個多月你做得也不錯,還有個皎皎幫你,很好。”

娜仁深沉地歎了口氣,感覺自己臉上寫滿了憂鬱。

無論她怎樣糾結,這事都已然成了定局。

打正月裡頭,闔宮都知道皇後身子斷斷續續地就沒好過,進了二月就更是連床都起不來了,坤寧宮日日藥香縈繞,三四個太醫輪番值守,也沒留著皇後的性命,終是在春暖花開的二月裡頭,香消玉殞了。

願景也給皎皎留下了不少東西,娜仁有時看著她與清梨留下的單子,隻覺得日後皎皎出嫁都不用預備嫁妝,光是這些東西,就足夠皎皎風風光光地出嫁了。

但也隻是句笑語罷了。

送走了願景,娜仁也有幾日感到孤單,不過皇後薨逝,禮節上的事情還是免不了的,忙起來就記不得了,日日哭靈舉哀,佛拉娜十分擔心她,處處關懷,倒也聊有慰藉。

帶領眾嬪妃哭靈舉哀的重任毫無疑問地落在了娜仁身上,本來佟貴妃是打算一爭的,但她宮裡出了點糟心事,也容不得她爭,自己鬨心還不夠呢。

康熙為願景擇定諡號為‘孝昭’,全諡太長在此不表,但這個‘昭’字用得頗有些微妙,前朝後宮對此議論紛紛,不過隨即康熙萬分哀痛的表現很大程度上安了鈕祜祿氏的心。

隻有娜仁私底下嘀咕:他也就是仗著人沒真死罷了。

但不管人是真死假死,鈕祜祿家做事是真不地道,皇後靈柩前腳出宮,後腳就安排了與皇後一母同胞的舒舒覺羅氏所出三格格入宮,康熙大手一揮把人安排到了景陽宮去,也不知這會是敬仰他,還是瞻仰其先姊遺德。

鈕祜祿氏入宮,一如佟氏當年,以妃位待,未行冊封禮。

甚至因為大行皇後孝期未過,入宮時半分熱鬨也無,一頂小轎,兩名陪嫁,幾車箱籠,便又葬送了一個女子的一生。

鈕祜祿妃入宮之事尚未翻起多少波瀾,承乾宮先傳出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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