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郭絡羅氏入宮隻封了答應,就在永和宮後殿隨宜嬪住,生得雖不如她姐姐明媚耀眼,卻也稱得上個美人。
永和宮寵眷濃厚,承乾宮裡的烏雅氏卻也逐漸在家裡的幫助下站穩腳跟,憑著肚子的孩子一步步得到了康熙的憐惜,再加上一個衛氏,承乾宮也算不甘示弱。
皇帝就那一個,宮裡女人卻那麼多,僧多粥少難免起爭端。烏雅氏閉門養胎謹小慎微,火力便集中在了衛氏與郭絡羅氏姐妹身上。
即使以佟貴妃的尊位,也不免聽了幾句挖苦,也是沒法子的事。
入了夏,白日漸長,佛拉娜常帶著皎嫻過來,皎皎便帶著皎嫻瘋玩。
這日,琴德木尼入了宮,她婚事已定,隻等出了皇後薨逝的國喪便行大禮,如今已有了幾分端莊穩重落落大方的模樣,隻是笑起來眼睛亮亮的,還透著稚氣。
“那日我還與皇上說起,等你成了婚,要與你一份大禮做添妝。”娜仁仔細打量著她,見她身上藕粉色綢麵月白滾邊的襯衣,衣裳上用各色彩線疏落有致地繡著各色時花,便笑了,“這衣裳款式不錯,你穿著好看。”
琴德木尼愛惜地撫了撫衣裳,笑眯了眼。
佛拉娜是過來人,當即道:“隻怕是旁人送的吧?”
琴德木尼紅著臉,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娜仁好笑地白了佛拉娜一眼,“彆在這逗我們孩子。”
“好好好,你們家的人,我是不敢招惹的。”佛拉娜也覺好笑,搖搖頭,又道:“逢上國喪,倒也是你的運氣。按我說,你的年歲也不大,急著成婚,隻怕反而對身子不好。”
“你又知道了。”娜仁隨口道。
佛拉娜輕歎一聲,微有些落寞,“當你說與我,我還不聽,如今知道了也遲了。”
正說著話,忽聽一陣又密又急的腳步聲,還有宮女的聲音:“公主!兩位公主慢些啊!”
響聲間,兩個小炮彈就撞入了娜仁與佛拉娜懷裡,娜仁下意識地張開手臂一抱,沉甸甸的一坨落在懷裡,她不由無奈地道:“都多大了,在妹妹跟前,也不嫌丟人。”
皎皎一手絞著她的衣袖,一手巴巴地把捧著的東西托到娜仁眼前給她看,眼睛亮亮的:“額娘看看,喜歡嗎?”
娜仁定睛一看,是一柄用細細的花絲穿成的花樣子,有潔白秀氣的小茉莉花骨朵,有紅彤彤的櫻桃果子,紅白相間,嫩生生的,好看極了。
猶如豆蔻梢頭,一掐都能流出水,滿是生機盎然。
“真好看。”娜仁喜笑顏開,忙命瓊枝:“去把多寶閣上頭那白瓷淺底雙魚小碟取來,盛上清水,好把這花養上。”
瓊枝笑盈盈地“唉”了一聲,佛拉娜也得了一柄,雖沒有皎皎串得精細,也好看極了,佛拉娜喜歡得不行,連連抱著皎嫻貼她的臉蛋,又問:“是誰教你串的?”
“姐姐!”皎嫻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轉頭一看,皎皎乖乖巧巧地坐在炕上,倚著娜仁的肩,手緊緊攥著娜仁的袖口,一副溫婉沉靜的大家閨秀樣子。
與皎嫻目光相觸,皎皎露出一個矜持的笑,便叫皎嫻開心極了,信誓旦旦地道:“姐姐最厲害!姐姐什麼都會!”
佛拉娜無奈地搖搖頭,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對娜仁道:“皎皎可真是黏你。”
“誰知道呢,從前還覺著她和她汗阿瑪更好,如今是回心轉意了?”娜仁挑挑眉,打趣道。
皎皎一翹唇角笑了笑,未語。
琴德木尼歎道:“從前還與我最好呢,竟也沒有我一份。”
皎皎笑道:“姑爸爸想要,咱們再去院子裡挑。”
待小姑娘們牽著手歡歡快快地去了,佛拉娜自呷了口茶,眉目舒展,笑吟吟地道:“真好啊。”
“可算消停了。”娜仁往後一靠,佛拉娜不由白她一眼,又在繡棚子上紮了兩針,邊道:“我聽承乾宮那邊的信,烏雅氏這一胎養得倒是穩當,佟貴妃將補品流水似的送去給烏雅氏養身,日常衣裳首飾都揀最好的給她,倒真是要抬舉起來的樣子。”
“那就得看日後了。”娜仁意味不明地道:“佟貴妃要做賢惠人,還是能做出來的。”
在娜仁心中隱隱的期盼下,康熙第四子,未來的雍正皇帝,愛新覺羅胤禛在當年十月來到了這個世界。
奇也奇在今年的雪來得很早,胤禛出生那日,京師下了好大的雪,承乾宮庭院裡的梧桐都險些被壓彎了枝,聽著嬰兒的哭聲,佟貴妃喜出望外,命厚賞承乾宮上下。
康熙得了個兒子,自然歡喜,仔細地看了看那孩子,笑道:“眉目清俊,下巴生得倒是像他額娘。”
佟貴妃眸光一閃,笑盈盈道:“烏雅妹妹生得最是清秀,小阿哥像她,日後不知要迷倒多少八旗貴女。……都說小孩子和相處久的人會逐漸有些相像,妾身日後可定要日日抱著小阿哥,便是能有一二分像臣妾,臣妾也滿足了。”
聽出她話裡的意思,康熙微僵了一瞬,才道:“小孩子多抱著不好。烏雅庶妃還在月子裡,你們要好生照顧小阿哥,萬萬仔細,不要叫庶妃操勞。”
早就給小阿哥預備下的奶嬤嬤忙應聲稱是。
娜仁在旁邊,沒顧得上佟貴妃的試探,隻仔細看了看那小孩子,大許剛出胎胞的小崽子都生得紅彤彤皺巴巴,即使是未來的皇帝也不例外,這崽子也不太圓潤,閉著眼睛使勁地哭,倒是從有力的哭聲就能聽出健康來。
隻是出去時,披著鬥篷在雪地上緩緩行走,娜仁聽端嬪緩緩道:“烏雅氏生得慘烈艱難,小阿哥卻養得很不錯,我聽人說,有一中秘方,能將母體中的元氣用來溫養嬰孩……”
未儘之意,娜仁明白。
“看天命吧。”娜仁隨口問:“啟祥宮住著怎麼樣?”
端嬪笑了笑,“還不錯,雖不如從前在景仁宮時,處於六宮之尊位,但搬出來了,到叫我好鬆了口氣。住偏殿時也就罷了,在景仁宮正殿住,我總覺著心驚膽戰的。”
娜仁忍不住噗嗤一笑,“你呀——”
端嬪如此說,也確實如此。
景仁宮的地理位置稱得上是東六宮之首,即使承乾宮有寵妃與‘乾’字加成,也比不過那地理位置,遑論康熙當日還是在那裡出生的。
隻是個庶妃時,住著偏殿也無妨,但封了嬪,成了一宮主位,住著便有些不安心了。
何況佟貴妃入宮,風頭無兩,端嬪占著東六宮最好的地方,總怕惹了佟貴妃的眼,不如乾脆讓出來。
故而前幾日端嬪請命搬去啟祥宮居住,康熙沒多說什麼便答應了,娜仁便多了個方便日日作伴的人。
自清梨出宮之後,啟祥宮便空著,端嬪住進去,也添了分人氣。
正說著話,娜仁便聽有人在身後喚她,回頭一看,卻見鈕祜祿妃在四五宮人的簇擁下嫋嫋娜娜地緩步行來,向她略一欠身。
“平身。”娜仁笑問:“你有什麼事兒嗎?”
鈕祜祿妃笑道:“先去玄穹寶殿為先皇後燒一份經,不知慧貴妃是否願意一同前往?”
娜仁一怔,仔細打量她,見她麵上笑意盈盈的看不出什麼來,神情得體,堪稱完美。
好一會,她才緩緩道:“難得你記掛著。”
鈕祜祿妃垂著頭,神情平淡地看不出什麼來,“是妾身應當做的。”
娜仁最後還是沒去。
旁人不知道也就算了,她卻知道如今願景還活蹦亂跳地在南苑悟道呢,和清梨品酒試劍,不知過得多愜意,去給她燒經總覺著怪怪的。
聽她拒絕,鈕祜祿妃看她一眼,欲言又止地,隱隱透著些期盼,但娜仁一頭霧水地,乾脆利落地又搖了一回頭,她神情便微有些複雜,最後還是低眉順眼地福了福身:“娘娘慢走。”
端嬪慢條斯理地攏了攏身上的大氅,對娜仁道:“我覺著鈕祜祿妃有話要與你說。”
“……她若真心要說,回頭自然還會來找我。”娜仁一步一步走得穩當,挺直的腰、微微向後的肩與輕抬的下巴都透著矜持驕傲,“若隻是想試探我、拿捏我,那所不說也無所謂了。”
端嬪一笑,“倒是你灑脫。”
小阿哥出生是喜事,掃淡了宮中的愁雲。
許是天下的喜事都是喜歡雙喜臨門的,小阿哥落地沒幾日,永和宮傳出消息,郭絡羅答應有孕,已有三個月有餘,胎氣穩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