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某人今兒個可是厲害了一把。”
一入了小佛堂,檀香氣撲麵而來,沒等娜仁抬頭看去,便聽見一道笑盈盈的女聲,循聲一看,卻見太後坐定在羅漢榻上,手捧茶碗含著笑看過來,臉上滿是打趣,還隱約透著些欣慰。
娜仁才被蘇麻喇方才的神情目光瘮出了一身雞皮疙瘩,此時不由抖了抖,道:“您這是怎麼了——”
太皇太後緩步走過來,手持一串念珠,眉眼帶笑地看著她,又是欣慰又是感慨,“總算是見你立住一回,果然還是要戳你心尖尖才叫你發怒。佟氏向皎皎一伸手,可是把你的手段都給激出來了。”
“都打趣我。”娜仁自顧在羅漢榻另一邊坐了,斟了碗茶自飲,太皇太後斜睨她一眼,輕哼一聲,“本還想著既然你打算立起來了,日後便叫你做些事情,如今看來倒是我空想了。挑撥德嬪的手段不錯,就叫她們狗咬狗一嘴毛,才好從中獲利。”
娜仁一聽她的話,沒等聽完,便忙道:“您可饒了我吧,那些事我是處理不來的。”又聽她後頭一句,嘿嘿一笑,靦腆溫吞的樣子若是叫佟妃見了,隻怕一口老血都要吐出來。
見她這樣子,太皇太後就氣不打一處來,心裡又是無奈好笑,隻得瞪她一眼,問:“前段日子留恒不是染了風寒,如今可好了?那孩子身子到底弱些。”
“他娘算是儘力了,拚著一條命帶他到十個月,又把自身的元氣給了他不知多少。雖然弱些,也不是什麼大事,唐彆卿儘心,我又叫福寬去照顧,她一貫仔細,把留恒養得很好。”
聞言,太皇太後放下心,又歎了口氣,道:“他們都好狠的心啊!這孩子你養得不錯,若是不由你來養,我也是放心不下,若接到慈寧宮來,合不合規矩且是兩說,我也沒那照顧孩子的精神頭了。”
這幾年她的身子還算將養得不錯,不過年輕時留下的病根到老了總是要發出來的,宮內的太醫們醫術高明也不能妙手回春,隻能在將傾的屋室上一點點地修補,太皇太後上了年紀,倒也聽起勸來,四季養生,按律吐息,今年開春竟比往年都好,精神頭和氣血都足,沒犯一場風寒病症。
這就叫娜仁很是放心了,此時聽她這樣說,一邊起身讓她坐,一邊道:“不過是規矩上的說辭罷了。真算起精神頭來,您比我還好呢!說起精神頭,皎皎學過了英吉利語,又要學德意誌語,她可真是一股子蓬勃向上的精神勁頭,我一看她那本子都眼暈。”
她好歹是書海裡走出來的,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也走過,以前學英文的時候還能插兩嘴,如今皎皎又把目光投到旁的地方——她是真的毫無主場優勢,不過仗著這輩子記憶力好了不少,腦袋靈光,勉強跟上皎皎的進度。
畢竟皎皎還是老師一對一授課,她就是翻翻皎皎的筆記本子什麼自學。
每每學會一點,打算驕傲驕傲了,皎皎已經一身拚勁衝向下一個難點,她這個做額娘的也隻能咬牙跟著。
“皎皎是好學上進的孩子,你養了她這麼多年,她也記著你的好,那就好。”太皇太後滿麵感慨,忽地又問:“你三嫂子幾個月了?”
“八個月了。”娜仁笑道:“產期將近,太醫說多半是個兒子。”
其勒莫格想要個女兒,對此微有些失望;尚紅櫻倒是接受良好,把原本預備的那些粉紅兜兜收進箱子裡,打算日後再戰。
太皇太後卻眉開眼笑,“兒子好啊,兒子好。你三哥年紀也大了,真要先開花後結果是折騰不起的。如此有了一定,日後如何就隨他們小夫妻了,怎樣都有個保底的。”
娜仁聽了不由訕訕,抬手摸了摸鼻子,仔細思忖,竟覺著太皇太後這話還算有理。
雖然在她看來,其勒莫格還年輕呢,俗話說男人三十一枝花嘛,但在這個年代,而立之年的男人,確實是到了膝下要有一定的時候了。
太後也道:“等你三嫂子生了你定然要告訴我們,這個熱鬨還是要湊的,洗三滿月,一個不冷落下。你二嫂也快了吧?可真是雙喜臨門。”
娜仁點點頭,朵哥與尚紅櫻都有了身孕,月份也相仿不過朵哥發現得早,尚紅櫻發現得遲了些,如今都是產期將近,在府內小心安胎。
“都說愛聽喜事就是老了,莫非我也老了不成?”太後輕撫自己的臉頰,歎息道。
娜仁挽著她的胳膊笑吟吟地道:“不老不老,花兒一樣!”
太後自己被惡心得夠嗆,輕咳兩聲,勉強道:“我隻當真話聽了。”
太皇太後白了她們兩個一眼,自顧自起身念佛去了,全當耳旁風過。
被嫌棄了的娜仁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自己頭上濃密烏黑的毛發,樂嗬嗬地對太後道:“咱們好像被嫌棄了呢~”
“誰說咱們被嫌棄了?隻有咱們嫌棄人的份,哪有旁人嫌棄咱們的份?”太後也樂嗬嗬地,倆人對視,默契地相視而笑。
裡間的太皇太後哀愁地歎了口氣,家裡這兩個傻子哦。
因她念佛去了,娜仁沒在這邊多留,與太後隨口絮叨幾句便要告退了,正要出門的時候,忽然被太皇太後喚住:“你等等。”
“怎麼了?”娜仁疑惑地扭身,太皇太後道:“佟妃這事裡頭,皎皎有些小動作,你多少是知道的,本也沒什麼,但內務府的趙易微私下裡幫了皎皎兩回,我想著,還是要告訴你知道。素日雖沒什麼往來,但趙易微既然向皎皎示好,你那邊也不遠了。”
娜仁隨口答應著,帶了瓊枝等人出了慈寧宮慢吞吞地往回走,迎麵春風和煦,天氣不冷不暖剛剛好,紅牆內高大柳樹已有了青嫩鮮潤的顏色,牆角探出的一枝桃花粉瑩瑩的一簇簇開得正好。娜仁信手折了一枝花持著,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又轉瞬即逝,隻能微微擰眉,心中疑惑迷茫伎樂
“怎麼了?”瓊枝低聲問,娜仁搖搖頭,道:“……沒什麼。隻是好像忘了什麼事,一時半刻也想不起來了。”
瓊枝道:“那就不要逼著自己想了,總有想起來的時候。”
“也罷。”娜仁深感她說的話有理,人生在世不就圖個快樂嗎?總逼自己做什麼。
娜仁坦坦蕩蕩毫不愧疚地如是想到。
國家和黨培養我,我也回報了黨和國家。現在身處百年前的異世,我還奮鬥什麼?鹹魚躺罷遼。
不過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裡,從繁忙宮務中抽身出來的慧貴妃娘娘便覺著不大快樂了。
這日午後,天氣晴暖,娜仁帶人抱著留恒在後院曬太陽,皎皎在旁朗聲誦讀外文名篇,娜仁不時和她搭兩聲,留恒將睡未睡,樂嗬嗬地流著口水,娘仨正和樂著,隻聽小女孩尖銳的哭聲突然響起,破空傳來,隱約伴著更奶氣些的哭聲,如兩重奏一般。
留恒先天不大足,原是是易受驚嚇的,此時卻如習慣了一般,懶洋洋地地打了個哈欠,小手握拳攥著身上的薄片子抹了把嘴角的哈喇子,淡定地用小腦瓜蹭蹭身邊的娜仁的腿,在羅漢榻上翻了個身,睡去了。
娜仁眉心直跳,一邊拍拍留恒的背,一邊擰擰眉,命瓊枝:“你去看看。”
“我去吧,便把三妹妹帶過來,便安靜了。兆佳娘娘也不會吃虧。”皎皎站出來道。
娜仁一想也是,便點點頭,叫她去了。
噪音的來源正是居住於翊坤宮的三公主皎定與尚且未滿周歲的四公主皎淑。
且說自去歲宜嬪搬入翊坤宮後,與原住戶兆佳氏便偶有衝突,畢竟兆佳氏還帶著個公主,皎定又正是活潑愛玩鬨的年紀。宜嬪養著四公主與五阿哥,愈發聽不得吵鬨,皎定便是與宮女們在院子裡踢毽子也不許了,自然不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