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八十三回(1 / 2)

因為康熙賜下的名字,六皇子的百日宴辦得熱鬨,德嬪打扮得光彩照人地受著道喜,身上桃紅軟綢的氅衣遍繡榴花並蒂,梳著頗為精巧的雲鬟傾髻,簪一支花頭由米珠串成怒放榴花的步搖,三掛薄金碎並成的流蘇垂在鬢邊,妝容精致,懷抱著六阿哥,言笑晏晏。

也有幾人湊在德嬪身邊湊趣,娜仁嫌鬨得慌,略用了兩杯酒水,就起身告辭了。

德嬪還端著酒杯敬她,百日宴畢竟是娜仁操持,見她要離去,忙道:“娘娘可是覺著無趣?不如抱抱六阿哥,這小子近來漲了不少份量,若能叫貴妃娘娘抱抱,日後更康健了。”

看康熙那意思,往後沒準這位就是後宮中第一人了,自然要揀好聽的話說。

娜仁搖搖頭,含笑婉拒了,“罷了,改日再抱,有得是機會。我覺著身上累了,便先去了。”

“那妾身恭送貴妃娘娘。”德嬪未敢強留,便向著娜仁盈盈一欠身,鬢邊流蘇微動,好一個雲鬢花顏金步搖。

她正是最春風得意的時候,佟妃仍在禁足,康熙有意抬舉,娜仁輕易不理宮妃明爭暗鬥,位次在她之上的鈕祜祿妃宮鬥技能尚未點滿,故而宮內如今無人能擋她的鋒芒。

從席間向外去,路上聽見宜嬪與人竊竊私語,口吻中透著十足的不滿與不屑:“瞧她那個得意張狂的模樣,六阿哥哭得貓兒叫似的,皇上看不上赫舍裡家的行舉,抬舉抬舉她,她就真當自己是一號人物了!要我說,那六阿哥哭聲連永壽宮養著的那個都比不上!雖然先天都弱,可你看永壽宮養著的那——妾給貴妃娘娘請安。”

一直被妹妹用指頭懟最後見妹妹乾脆屈膝的宜嬪一轉頭,就見娜仁站在她身前,逆著光,神情晦暗不明,被光影籠罩,愈發高深莫測。

“妾身失言。”宜嬪忙道。

娜仁死魚眼盯著她,想:你以為我樂意聽你們的閒話嗎?平時聽著是熱鬨,這會聽……emm,竟然還有幾分微妙的感動。

這代表什麼?代表宮裡第一大刺頭宜嬪都承認她孩子養得好了。

轉眸一看,跪在一旁的郭絡羅答應麵帶局促,強作鎮定地道:“娘娘這是倦了,想要回去歇著嗎?才剛宜嬪娘娘才說起要去向太後請安,不知娘娘可願賞臉同往?”

娜仁眉梢輕挑,透出幾分笑意來,來回打量著她們兩個——宜嬪今兒這是把‘腦袋’帶出來了。

這話題轉移得不算十分高明,卻比宜嬪高出好幾個檔次來。

而且娜仁今日若是與宜嬪一道去了寧壽宮,明兒個傳進康熙耳朵裡,就是永壽宮與翊坤宮關係破冰,宜嬪成功得到貴妃青眼,那五阿哥抱回來的日子便肉眼可見了。

畢竟一開始,康熙說的是送去寧壽宮“養段日子”。這段日子究竟是多久,不就要看宜嬪與娜仁對宜嬪的態度了嗎?至少到現在為止,康熙話裡流露出的意思都是這樣的。

那麼郭絡羅答應打的是什麼算盤,便可想而知了。

“算了,本宮先回去歇著了。既然宜嬪有孝心,便常去寧壽宮吧,太後——”娜仁實在是說不下去了,太後八成會嫌宜嬪煩。

想起前日見麵時太後的諸多抱怨,娜仁心中忍不住想笑。

其實太後未必不喜歡五阿哥,小孩子嘛,白白淨淨的,底下人打理乾淨了送到你跟前,給個玩意就咯咯地笑,總是不會討人厭的。

不過太後心裡也清楚,娜仁若是問鼎皇貴妃之位,那她身邊再養著個小阿哥,便是康熙的忌諱了。

屆時真叫博爾濟吉特氏動了心思,強推五阿哥上位,朝局動蕩是免不了的。

故而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和五阿哥培養感情,沒有感情基礎,小娃娃哭鬨不休時就格外惱人了。

太後可謂是從未如此強烈期盼過娜仁上位。

她恨不得掐著手指算,滿心期盼地等著康熙降至,佛前誦經時都在祈禱康熙後宮這一攤子亂事早些有個著落吧。

自從宮裡養了個小崽子,又不好放在遠處,就在正殿旁耳房裡住,每日準時準點地哭,夜裡醒了也要哭,真是叫人連覺都睡不好了。

寧壽宮又住著多位太妃,不說上了年紀也不算年輕了,小阿哥一哭起來,大家都睡不好。

因此,這幾次去寧壽宮,娜仁忽然有了一種自己是全家希望的感覺。

真是,所有出身蒙古的太妃都滿懷期盼地挽著她的手,問:“皇上怎麼說?那事可有了著落沒有?”

她隻能顧左右而言其他,對著那些分明和自己同輩如今卻成了長輩的婦女同誌們,都感覺良心不安。

說起那些事,話便遠了。隻說娜仁回了永壽宮,留恒近幾日不大好,燒得昏昏沉沉,清醒時啼哭不休,娜仁放心不下,貼身照顧幾日,今日在席上也是掛念留恒,才使得心情愈發煩躁。此時回來,先去偏殿看了看留恒,見他安穩睡著,便微微鬆了口氣。

福寬將手中為留恒扇風的團扇放下,走過來恭敬地對娜仁一福身,低聲道:“小阿哥無事了,您放心吧。您回來了,先洗漱一番,歪一會吧。昨兒半夜才說,今兒又一早起來,這會子身上定然疲累極了,還是要好生歇著。”

她滿是關懷的話倒叫娜仁心中熨帖,不過她這些年身子一貫不錯,或許是那《長生訣》的功效,雖然每年準時生病體弱得六宮皆知,但其實壯得一口氣抱起皎皎跑一公裡都不會喘大氣,而且精神頭也十分不錯,熬的這幾夜根本不算什麼。

故而娜仁並未將福寬這話放在心上,看了留恒一會,見他睡得著實安穩,方放心地起身回了正殿。

殿內,豆蔻早將內務府送來的賬冊分為幾摞擺在炕桌上。因娜仁的習慣,理事時在正殿這邊,召見內務府管事方便,東暖閣稍間一張羅漢榻上叫福寬與幾位嬤嬤宮女帶著留恒,她隨時回頭一眼就能看到,更是放心。

皎皎素日便在她西下坐,今兒皎皎尚未回來,她先翻了兩本賬冊,一處處心中核算了,豆蔻垂首立在炕邊,一本本接過,又將她的吩咐叮囑一句句記下。

自娜仁領宮務後,她身邊的人員配置安排微有變動,尤其是她又在人手本來就緊俏的情況下,把福寬給了留恒。

如此,她身邊掌事的便隻有瓊枝一個,與冬葵掌管永壽宮上下尚能從容,卻又要分心照顧她日常起居,衣食住行縱然有人分管,她也處處仔細留心,因而在宮務上實在不能幫娜仁許多。

她本也分身乏術,娜仁更心疼她,不忍她那般繁忙。

如今被抓了壯丁的便是一個豆蔻,本來娜仁底下的人手或消息往來都是她打理的,如今多了一塊差事,倒還做得來,隻是也累狠了,私底下比娜仁還盼著佟妃解禁,悄悄問了她好幾次,這樣忙碌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娜仁對此微感愧疚:本來豆蔻就是一生放蕩不羈愛八卦的性子,因心思縝密,才管著底下人手與消息往來,如今被強推著扛起這一份差事來,確實是難為她。不過再就是再堅持幾個月,便可以鬆手了。

倆人互相鼓勵,咬著牙打雞血地堅持下去。

幸而還要皎皎幫忙,她身邊的朝霧沉穩乾脆、心思縝密,從前不顯,隻當在永壽宮內是個好的,這一二年卻很叫人側目,畢竟身上擔子重了,她卻仍能將事情做得一絲不苟、有條不紊,便是難得。而近幾年新來的那個朝纖做事不拘一格、心思靈活,也很得豆蔻青眼。

往日皎皎帶領她們能替娜仁與豆蔻分擔不少,今兒個那主仆幾個都不在,苦了娜仁和豆蔻了。

這賬冊繁冗,按趙易微的習慣,各處記錄十分細致,一毫一厘都沒有忽略。時正逢要預備下個月的月例與核算發放公主們先生的束脩花銷、宮內今夏裁製夏裳的花銷也報了上來,厚厚幾遝子,娜仁倒是想躲躲懶,卻都是挺過今兒也挺不過明兒個的,莫不如今日就看完了。

娜仁翻兩頁便要揉揉眉心,瓊枝瞧著心疼,遞了一盞沏得釅釅的濃茶來,柔聲道:“看完這頁便歇會吧,左右也不急於這一時。”

娜仁欣然端起茶碗呷了兩口,連聲哀歎:“我快要分不清壹貳叁肆伍了,這細心雖是好處,可細心過了頭,可真是害人啊。”

瓊枝抿抿唇,輕聲道:“也可以稍放一放,往日這一塊都是公主打理了。”

“也隻有這一塊記得最為瑣碎難算。”娜仁歎道:“偶爾還有晦澀難懂之處,不比旁的幾本清晰易懂,真是難為皎皎了。”

她隨口一句感慨,也無人放在心上。

瓊枝更多是心疼她,在旁添茶研墨幫些小忙,用抓了一把醒神的香料扔進香爐裡,青煙嫋嫋,淩冽的氣味直叫人頭腦一清,精神振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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