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六回(1 / 2)

轉年臘月,三藩平定,前線捷報終於八百裡加急至京,康熙厚賞三軍將士,參戰、出謀、領兵過且無過錯的官員均有厚賞,娜仁大哥加封毅勇鎮國公,那日蘇入內閣行走,與這兩個兒子相比,娜仁阿布的‘靖勇鎮國公’水份可大了不少。

不過他老人家也是樂嗬嗬的,誰會不喜歡子女出息呢?歸根究底,兒子們的爵位官銜是自己能耐,他的爵位是女兒給掙來的,並不丟人。

如今叫二老操心的便是其勒莫格一個。早年浪蕩不羈遊走天下,便是叫人不放心的。後來他在禦前行走,發展後領著乾清宮禦前侍衛首領,眼看是要平步青雲的路子。這邊暫且放下心,二老又為他的婚事操碎了心,等一切都可以放心了,偏生他又請了辭,執意航海遠洋。

本來指著媳婦能勸一勸,接過兒媳婦也要跟著去,倒把孩子扔給二兒子了。

這也叫二老急得不像話,年底老兩口便入京師,一來兒子班師回朝在京師受封,二來也是那日蘇隱晦透露出幾分康熙的意思。

想要齊聚天倫之樂,女兒不方便,他們便走一趟又何妨。

何況還有個不省心的小混蛋……

娜仁怕是這一圈人裡最後知道二老要上京的了,當時便有些吃驚。冬葵回的是老國公爺與夫人十一日至京,須知從蒙古到京師還是有些路程的,二老年事已高,輕易受不得奔波,需得慢慢趕路,那少說一兩個月前,二老便動身了。

回頭一問,果然從長兄阿古達木到那日蘇、其勒莫格等人,俱都知道,唯她一個被瞞得嚴嚴實實的。

彼時尚紅櫻與朵哥在她宮裡陪她說話,聽她控訴,便齊齊笑眼看她,直把娜仁看得瘮得慌,尚紅櫻方輕笑著道:“我們還道你早知道了,不成想先前卻是瞞著你的。不過既然如今知道了,想來也是好事將近了。”

“唉,但願吧。”娜仁歎了口氣,“我在宮裡是要憋瘋了。”

尚紅櫻和朵哥完全沒能會意,不過也不影響她們敷衍地安慰兩句。

尤其尚紅櫻,完全不走心。娜仁看著改年開春便要出去浪的她,倒沒有什麼羨慕的,隻是交代她多走兩家寺廟燒香拜佛。

朵哥在這方麵經驗豐富,忙與尚紅櫻推薦交流起來。

去歲因康熙身邊人串不開,他們夫妻倆又在京中耽誤了一年,如今已經拿定主意,明年開春便動身了。

娜仁微有些出神,捧著碗茶坐著發呆。

其實她在宮裡也還好,說憋瘋了是因為太想念清梨和願景。

胤祉皎定鬨病,一連好些日子佛拉娜與兆佳氏都沒出來走動,端嬪齋戒祈福,每日隻有誦不完的經書,戴佳氏和萬琉哈氏也守著七阿哥貓冬,她不免有些無聊。

賢嬪平素雖有些走動,不過如今天涼了,東西六宮便愈發行徑分明。往日她都是和佛拉娜約好一起來,如今佛拉娜在宮中照顧胤祉,她自己就沒有什麼動力了。

即便坐暖轎,也正經要晃悠一會子呢。

這幾日氣候愈發地冷,永壽宮便更淒清了。

皎皎年下將要結課了,卻也十分繁忙,娜仁隻能日日對著留恒發呆。

閒到極致又重拾起偉大的寫作事業,可惜唯一捧場的就是皎皎。

康熙試圖用宮務給娜仁找點樂子,剛開了個頭就被娜仁毅然決然地製止了。

笑話,好不容易才甩出去的,若隻因為無聊了就把那一攤子拿回來,屆時可不是找樂子了,是給自己找麻煩!

如今宮內局勢趨近於穩定,佟妃牽頭,幾位嬪協理,娜仁無冕之後穩穩當當壓在她們腦袋上,憑借威勢加上好人緣叫她們沒心思搞事。

不過這局勢也隻是暫時安穩,如果再持續下去,娜仁沒有名分傍身,想要壓住她們便要再接過宮權來一場雷霆風雨,屆時少不得又是一場好熱鬨。

故而選出一個真正的領頭羊來,是勢在必行的。

若再不選,來回反複地折騰是最要命的。

莫不如一勞永逸。

雖然皇貴妃畢竟不比皇後名正言順,但娜仁在宮裡占著主場優勢,又有積累威勢,與早期嬪妃的關係也還算融洽,真到了那個位置上,拿捏著佟妃把握後宮,也還算容易。

沒到真章前,一切都隻是紙上談兵。娜仁與康熙深入探討過幾回,最後心裡多少都有數。

如今,便隻是靜等時機到來罷了。

娜仁留了尚紅櫻與朵哥晚膳,二人便紛紛告辭了,娜仁送她們到永壽宮門口,又命唐百去送。望著一行人離去的背影,娜仁長長歎了口氣,“不知從何時開始,似乎我總是站在後麵,目送他們遠去的那一個。”

從清梨、願景,到隆禧、阿嬈,如今又要送走其勒莫格與尚紅櫻。或許再有一日,皎皎與留恒也都會離她遠去。

她身邊總會有許多許多的人,卻也總會失去許多許多的人。

瓊枝為她攏了攏大氅,低聲道:“緣聚緣散,總是有的。奴才會永遠陪在您身邊,天兒冷,起風了,咱們回去吧。”

“好。”娜仁偏頭看她,笑眯眯地對她眨眨眼。

答應給康熙的荷包已經繡了十之**了,末尾的兩針補上,綴了流蘇絡子,娜仁持在手上細細看著,隻覺著處處精細完美,烏嬤嬤在旁誇得天上僅有地下無雙,說什麼繡院的人的手藝是不足娜仁萬一的。

娜仁一開始還美滋滋地聽,後來便不好意思了,道:“嬤嬤可彆說了,人家指望手吃飯呢,我和人家比,也得看配不配不是?你再誇下去啊,外人不定怎麼說我不知天高地厚呢。”

烏嬤嬤笑意吟吟地看著她,搖搖頭,“依老奴看,您繡的這個就是最好的,樣式好,花樣也新。不信您拿去問問老祖宗,問問太後娘娘,問問皇上、公主,定然都說是最好的。”

“我哪日若是覺著自己成了此道當代大家,定然都是被你們吹捧出來的。”娜仁有些無奈,道:“隻在咱們宮裡說說便罷了,叫外人知道,便是我丟人現眼了。”

瓊枝在旁幽幽來了句:“也算有自知之明。”

娜仁瞬間破功,將荷包往炕桌上一放,惡狠狠地向她撲過去,“你說誰呢?說誰呢?你就說,我的荷包是不是最好的?!”

眼見瓊枝被她按在炕上無力掙紮,烏嬤嬤眉眼帶笑地在旁站著,口中連聲道:“哎呦呦,哎呦呦,都多大人了,還和孩子似的。”然而口中如此說著,卻連半分上前拉架的意思都沒有。

瓊枝也是見娜仁方才心情鬱鬱,便可以逗一逗她,不然她定比烏嬤嬤吹捧得還要天花亂墜。

娜仁自然明白瓊枝的心,按著她鬨了一場,心中的鬱氣消解,又忍不住直笑,一邊讓出地方叫瓊枝坐起來,替她理了理散亂的鬢發,一邊嗔道:“你說你,怎麼樣不好,非要說我的針線活。我做得還不好嗎?”

“好好好,繡一片浪花差點把手指頭戳成篩子。”瓊枝搖頭晃腦,“我的主子哦,您也就是在這皇宮裡,若在外頭,這個針線活,要挨多少唾沫星子。”

烏嬤嬤麵露讚同之色,又在娜仁的目光掃過去時瞬間變成慈祥的微笑,變臉之快叫旁邊看熱鬨的豆蔻懷疑她是不是練過川劇。

康熙來得巧,正碰上這副架勢,不由問:“怎麼了?這是鬨上了?”

瓊枝還氣喘籲籲的呢,見他來了,忙匆匆抹了兩把頭發,低著頭躬身道:“奴才去斟茶來。”然後快速退下了。

“嗐,哄我開心呢。”娜仁隨意道:“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前頭沒事?”

“各處都塵埃落定,無甚大事——這荷包,莫不是給朕的?”康熙眉梢輕挑看向娜仁,一手拿起炕桌上秋香雲錦底繡海水江崖紋的荷包,越看越喜歡,當即佩上,笑道:“那便多謝阿姐了。”

娜仁白了他一眼,“還真是不客套。”

康熙不理她,隻又解下,自顧托在手上細看,見荷包邊沿是沿圈卐字不到頭鎖邊,荷包麵上正繡海水江崖紋,前後交接之處兩隻海東青振翅而飛。卐字不到頭寓意吉祥連綿不斷,海水江崖有包含著江山萬裡的豪邁、福山壽海的喜氣,兩隻展翅的海東青強健精壯,羽翼豐滿,振翅而飛,分明周遭不見雲,卻仿佛翱翔於九天,姿態睥睨。

分明無一處用素日龍袍或他的配飾常見的龍紋,卻處處都是江山一統的豪情萬丈。

看了好一會,康熙的熱乎勁還沒過去,美滋滋地問:“公主幾時回來?”

“再有兩刻,也該差不多到時候了。”瓊枝端著小茶盤入內,麵色神情已經恢複平靜,衣發整齊,奉茶後退到娜仁身邊,恭敬地垂手侍立。

康熙微笑著沉吟,一看就沒打什麼好主意。

也不知為什麼,康熙在某些時刻,與皎皎本該互不妨礙甚至相輔相成的父女間的利益關係會忽然結冰,變得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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