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回(2 / 2)

飄著的尾音叫太後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太皇太後對這一套卻很受用,雖點了點她的額頭,嗔怪一聲:“多大人了,再過幾年都要做人嶽母了,還這樣愛撒嬌。”麵上的笑意卻不作假,隻見她輕咳一聲,正襟危坐,橫了太後一眼:“欺負晚輩,你也是很厲害了。”

太後長長歎了口氣,認命地低伏做小。

十七日開禁,開始燃放爆竹,隨著爆竹聲聲響,除夕也一日日將近了。

這日各省督撫獻上年貢之禮,永壽宮也作為如今東西六宮第一,也收到不少,娜仁一開始還饒有興致地擺出來翻著禮單子細看,後來見多半繞不出綾羅金玉之流,便沒大興致了。倒有些藕粉、瑤柱等吃食,還算新鮮些,能給餐桌添個菜。

二十六日,宮中各處開始壯點紅綢彩緞,掛門神、春聯、宮訓圖。

永壽宮也不能免俗,廊下要垂如意結,門窗上預備貼紅福字,楹柱上要則掛春聯。

福字是乾清宮早賜下的,各宮皆有,不過娜仁一向習慣等到二十六再與春聯一起張貼懸掛,便被她暫且壓下。

宮中的春聯不似尋常百姓人家,紅紙黑字,漿糊貼上。宮中講究用白底春聯,這幾年更有牌麵些,開始用灑金白絹。這春聯是框了邊的,每年從臘月廿六掛到轉年二月三,取下來後不會扔掉,而是收到庫房裡,改年再掛,依舊是這一幅。

這些春聯均是翰林學士所書,選用寓意好的對子,不出挑也不出錯。

娜仁宮裡這一幅也正經掛了幾年了,尋出來後發現春聯的邊框有損,便命翰林院重書——康熙自詡臨帖頗有所成,寫了福字賜下還沒滿足,見狀便大手一揮將春聯也攬了過去,寫好叫內務府重置邊框,如此樁樁件件,便拖到今日才掛上。

娜仁一早起來,披著鬥篷站在廊下,捧著手爐指點江山,一會說福字貼歪了,一會說春聯掛得不正,一會又說那個顏色的彩綢搭配大紅的如意結不好看,偏要人換柳綠的來。

一群小宮女小太監被她指揮得團團轉,本來瓊枝安排好的也都被她打亂了,偏生吩咐人的又是永壽宮的老大,沒人敢不聽。

最後還是瓊枝從茉莉那順了一食盒子炸貨,是新備的年貨,有肉丸、豬肉條、魚鮓等許多樣,剛剛出鍋,熱騰騰、香噴噴地,真真叫人垂涎三尺。

瓊枝笑容中透著無奈,哄道:“要看熱鬨也好,捧著這吃的,尋個避風的地方——對,就在那,你們抬一張藤幾過去,給娘娘預備熱茶,再抬一張躺椅。娘娘您看,那個下處可好?”

娜仁既想要繼續指揮工作,又禁不住吃食的誘惑,最後長歎一聲,“魚與熊掌不可得兼啊!”然後便捧著熊掌歡歡樂樂地奔向廊下那處避風的小地方,往小太監抬來的躺椅上一癱,將食盒放在幾上,還是很講究地先用濕帕子擦了擦手,方開始向食盒內伸手。

見她安安分分地坐在那裡吃吃喝喝,不再發表意見,瓊枝才鬆了口氣,無奈的笑意盤踞在眼角眉梢,久久未散。

娜仁一邊吃著,過了嘴癮就忍不住唉聲歎氣吸引瓊枝的注意力,沒等把大戲鋪開,忽然有小太監自外頭進來通傳:“景陽宮貴妃來了。”

因兩宮貴妃並列,又都是以姓為號,宮中以宮殿為號稱呼的倒也不少。

景陽宮貴妃即是鈕祜祿貴妃。

娜仁聽說是她來了,忙命傳進來,又從躺椅上起身迎她。

沒等她走兩步,鈕祜祿貴妃便在幾個宮人的簇擁下入內,身姿端正從容,麵帶盈盈笑意,是完美到隨時可以如畫的程度。

“給皇貴妃請安。”她向著娜仁道了個萬福,娜仁忙道:“快平身。事兒不是昨兒個就說完了嗎?怎麼今兒還要你走一趟,是底下有什麼急事?”

鈕祜祿貴妃笑道:“倒不是什麼大事,隻是宮外粥廠的賬冊送回來了,想著還是要送來給您看一眼,好用印封存。”言罷,微微一頓,又道:“雖然咱們這個不比朝廷上辦的,到底也是姐妹們一針一線省出來的銀子,妾身不敢鬆懈怠慢。”

笑話,差事是她和佟貴妃明爭暗鬥好幾日,被她搶到手的,她怎麼會不小心?這段日子裡,她是日日提防著佟貴妃在後頭使壞,誤她的事,叫她落個不好。如今總算是將要塵埃落定,可以鬆一口氣了,她心中也隱有些興奮。

說來後宮出銀辦粥廠本是今年商討出來的新項目,由內務府出麵,用銀從內宮撥,打入冬起,各宮縮減份例,一抿子一抿子省出來的銀子,留著年下做這件事。

眼看著做好了是要很出風頭的,鈕祜祿貴妃與佟貴妃為誰主辦這事僵持不下,後來鈕祜祿貴妃憑借真情流露加上前朝有事家中使力,雙管齊下,成功成為主理人。佟貴妃便是咬碎了一口銀牙,到底鈕祜祿家占了先機,她也無計可施,隻能眼睜睜看著鈕祜祿貴妃春風得意地預備這事。

娜仁聞鈕祜祿貴妃所言,笑著點點頭:“也好,倒是你做事利落,瓊枝,接過來吧。等我看完了,便送去內務府造冊存檔,你不必操心了。這事我聽說外頭反響極好,都是你的功勞,皇上前兒還說要賞你呢,也不知他要賞什麼,且等著吧。倒是我這裡,有一宗東西先要給你。”

她說著,側頭一揚臉,竹笑會意,轉身進了正殿,未一時捧著個小錦匣出來,輕輕打開,其中的東西便露出了真容——那是紅寶石間著明珠穿成的一對珠花,用細細的金花絲纏枝,細銅絲串做玫瑰花的樣式,極為精美,陽光下紅寶石殷紅剔透,明珠光澤柔潤,一看便知是精品,價值不菲。

鈕祜祿貴妃忙道:“這東西太貴重,妾身擔當不得。”

“有什麼擔當不得的,我送你的,收下便是了。一來,這差事你辦得也辛苦,瞧著人都消瘦了,還不拿點辛苦錢?二來,也過年了,去歲我也沒送你們什麼好東西,這對珠花是我叫人特意打造的,你收著,願意戴上,我便高興了。”娜仁笑著道,“也是我的不是,怎麼來了客人,卻叫在庭院裡站了許久,走,咱們進去坐。”

鈕祜祿貴妃便將那對珠花收下,又向娜仁道謝,聽她這樣說,便笑著應下,又見宮人們忙著打掃宮苑懸掛春聯,便道:“娘娘宮裡也是這樣熱鬨,隻是我們沒有您的好命,不如您這樣清閒,能在廊下喝茶指揮宮人們活計。……‘春回大地歲歲安’,這便是萬歲爺賜下的春聯了吧?果然字好,寓意也好。雖然沒什麼文縐縐的引經據典,可光是這幾個字,便比多少華美辭藻都入人心了,想來也是皇上對娘娘的期望吧。”

娜仁不過矜持一笑,未語。

宮中的年永遠過得熱鬨,又叫人緊繃著。不過掛念的人在身邊,對娜仁來說,年過得還算舒心。

宮妃間多少明爭暗鬥、爭奇鬥豔與她都無甚關係,她隻肖捧著話本子在永壽宮裡看熱鬨,享受著女兒的撒嬌、留恒隻對她流露的依賴,保護著康熙偶爾流露出的柔軟,守好這一方淨土,安安穩穩地過她的小日子。

皎皎年前說留在宮中陪娜仁,不過一出上元節,她就又開始準備出宮。

娜仁微有些不解,問她:“這會你就確定沒人會跟著你了?若說節裡還差不多,可如今都過完節了,上差的又開始忙活了,你出去不是正往人槍口上撞嗎?”

皎皎道:“女兒仔細想了,他們不會有在宮門附近盯梢的膽氣,能摸住女兒的行蹤,八成是在女兒慣常與雋雲碰頭的地方蹲守。既然這樣——”她滿臉神秘笑意,卻沒繼續向娜仁解釋,隻走上前兩步,挽住她的手臂搖了搖,親密地貼著,依偎在她懷裡笑道:“額娘您就等著吧。”

娜仁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可仔細著,不要以身犯險,搞什麼‘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那等勇氣決心,可不是給你在現在這種場麵用的。”

“額娘,您且放心。女兒不說聰明,至少不傻啊!”皎皎信誓旦旦地拍拍胸脯,娜仁更不放心了,看著她,暗忖道:本來覺著百精百靈的,今兒個怎麼越看越覺得傻乎乎的呢?

直到皎皎去了,她坐在炕上發呆的時候,還不自覺地擰著眉。

瓊枝捧著酸爽可口的一盞果子露進來,笑著遞到她手邊,柔聲問:“這又是怎麼了?來,黃橙子與金桔蜜餞點的果子露,這會喝正好,解膩。”

早上有一碟雞油卷滋味很香,娜仁吃了不少,這會確實覺著有些膩了,便將那盞果子露接過抿了兩口,對瓊枝說出她的擔憂。

瓊枝被嗆得輕咳兩聲,目光複雜地看著娜仁,像是有些無語,又在極力組織著語言,好一會,才道:“您不如找些事情做?上回那稿子不是被拒了嗎?不如您再寫個新的?”

“靈感哪能日日都有。”娜仁將果子露一撂,向後仰躺,哼哼道:“你是在說我太閒了嗎?我還能更閒!”

半個時辰後,陪她一起把已經定型的香餌一點點研成細粉的瓊枝麵無表情地想:我是不是瘋了?

娜仁在宮中造作了半日,在晚膳前等會了皎皎。

看到皎皎麵上隱隱透出的笑意,娜仁心裡莫名地覺著不對勁——為什麼覺著,自家閨女肚子裡好像有壞水在咕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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