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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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二月裡,院中柳樹發了新芽,冰雪融化、萬物複蘇,心急的迎春已伴著一場春雨悄無聲息地稀疏生出花骨朵。

唯有去歲手植的一株梧桐遲遲沒有生葉,娜仁有些心急,清梨便笑她:“這春風還冷得刮人呢,你就急著催這樹生葉了。”

“我這不是想著,這樹早些冒出葉子來,我回宮也能安心。”娜仁拍了拍樹乾,歎道:“這本是預備等皎皎成婚的時候給她做嫁妝帶到公主府裡去的,如今瞧著這樹的樣子,也不知經不經得住挪動一回。”

聽她這樣說,清梨白她一眼,“想得倒是好的,可也忒遲了些!正經做陪嫁跟過去,可得出生的年月便種下,正正經經陪在孩子身邊長大,才算取一份好意頭。你種在彆院裡算什麼?”

“我不是想著,鳳棲梧桐,無論日後山高水遠,有這個樹在,總算她還能記著回家。”娜仁望著樹梢,微有些感慨:“倒也罷了,就當是給我留個念想吧。緣何種在彆院裡……宮中諸多拘束,我還是盼著她能自在些。”

清梨微怔,見她滿麵都是感慨唏噓,又或許也有些傷感的模樣,心平白一酸,好一會才笑著道:“倒是難得見你這般正經的模樣,說得倒也有理。不過仔細想想,能在宮裡活得自在的人是不多,這世上又有幾個人能有你這般的功力?”

她說著,歪頭衝著娜仁笑眯眯地眨眨眼。也是三十多的人了,眉目風情比往昔更勝,風韻彆致之餘,笑起來的時候眼角也帶著微微的細紋。

多年曆儘世事百態,她麵上卻渾然不見“滄桑”二字,身上是那種空山新雨後的清新與山中桃花的灼灼耀眼糅雜在一起的感覺,二者本應矛盾,卻被她這些年漸漸生出的恣意灑脫之態中和在一起。

眉眼間若有若無的媚意較年輕時更勝,卻並不落俗套,風流而不風塵,一身氣韻悠長,宛如古畫裡坐著的美人兒,卻比畫裡的美人多了幾分鮮活氣。

她本就是一個十足的矛盾體,魅如庭前芍藥妖無格,皎如池上芙蕖淨少情,雅如城中牡丹真國色,俏如扶釵回首,羞把青梅嗅。

她就這樣俏皮地一眨眼,並不顯得做作,隻叫娜仁恍惚間想起她少年時穿著一襲水紅衫子俏生生立在梨花樹下的模樣。

娜仁心中升騰起千萬分的感慨,忽然道:“你真不應該參加選秀的。”

“滿蒙漢八旗,選秀本是義務應儘,誰敢逃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清梨微微揚眉,帶著些疑惑看著娜仁。

娜仁笑了,“若是你如平常女子般嫁人生子,得個小子,生得像你,必定是多少女子逃不開的命劫;得個女孩兒,也定然顛倒眾生。”

“去,按你那麼說,我得造多大的孽?”清梨白了她一眼,“多大人了,正經些吧!皎皎眼看要成婚了,再過幾年,沒準就給人當外祖母了,還是這樣滿嘴花花。”

她這一眼猶自含嗔,叫人酥了半邊身子。

娜仁再度感慨康熙無福,又對他升起些微妙的羨慕,倚著梧桐樹長籲短歎,深恨老天不公。

這年頭,命好的就是當皇帝、娶美女、子孫繞膝、江山在握。

但往深了想,當皇帝位尊天下,便也擔著萬民,注定政務纏身,不得自在;娶美人、子孫繞膝,其實孤家寡人,妻妾成群、子孫無數,卻無一人知心;江山在握,但多少人對臥榻之側虎視眈眈,每個人人生中都能有許多選擇,但那每個人裡,從來不能包含皇帝。

皇帝隻能走一條路,為天下萬民走的路,

這是責任。

若是個昏君便另當彆論了,但康熙儼然是不想成為一位昏君的。

他想平定四海,攘外安內,叫目之所及皆為黃土,天下萬民,皆要拱手拜帝皇。

想要青史留名,萬民稱道,不受後人唾罵。

那他就注定不能行事隨心自主,不可處政自專。

所以仔細算算,其實康熙的日子尚且不如娜仁過得自在。

見她倚著樹出神,一會滿臉遺憾、一會笑容怪異、一會又感慨萬千的樣子,清梨眉頭都快擰成結了,衝牽著大米站在院子裡看花的留恒招了招手,喚他:“走,姨母帶你吃糕去,你娘娘瘋了。”

“娘娘沒有。”留恒皺了皺眉,嚴肅地對清梨道,然後走過來扯了扯娜仁的衣角,娜仁回過神來猛地將他抱起,在他臉蛋上重重印了一下。

肉眼可見地,留恒渾身僵住,但他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處變不驚,神情竟然分毫未變,隻冷靜地自袖中取出塊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臉頰,又替娜仁擦了擦嘴唇,認真地道:“這口脂好黏。”

娜仁忍俊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清梨也忍不住笑出聲,小小的院落裡隻有二人的笑聲響亮,叫人聽著心頭透亮。

這日晚間,娜仁燜了一缸子女兒茶,三人坐著喝茶,清梨盤腿坐著,身前琴案上安放著一床七弦琴並潤弦的膏子、柔軟的棉布,她慢吞吞地調試著琴弦,偶爾撥弄出兩聲琴音,錚錚入耳,倒不覺駁雜嘶啞。

她手上是二十幾年近三十年練成的功夫,挽袖按弦,即便隻是調音時隨手一撥,動作也是行雲流水般的流暢好看。

願景看向盯著清梨手上動作看的娜仁,一麵斟茶與她,一麵問:“皇上要對雅薩克用兵,後宮必然有動靜,嬪妃籌募善款以做軍資是曆來傳統,你在這邊住不了兩日了吧?”

娜仁被她喚得回過神來,聞此語無奈地點點頭,“不錯,皇上再三來信催促,我約莫後日便要動身回京了。”

“願皇上此番,能夠如願吧。”願景呷了口香茗,另一隻手一顆顆地念著念珠,悠悠歎道。

清梨壓弦的動作一頓,“錚——”地一聲,娜仁與願景紛紛轉頭去看她,她迅速回過神來,一麵繼續手上的動作,一麵掀起眼皮瞭了她們兩個一眼,“喝茶,瞧我做什麼?我臉上有花嗎?”

“笑靨如花。”娜仁笑眯眯地誇,清梨輕哼一聲,倒是毫不羞恥地應下了,揚眉抬眸間風流自然、氣韻天成。

她狀似隨口道:“明兒一早,叫皎皎去我那,我有些東西要給她。”

娜仁直接應了一聲,然後腦子裡那根弦猛地一顫,後知後覺地看向她,眼睛瞪得溜圓:“你不會也要……”

後頭的話被她咽了回去,清梨自然意會,卻沒有解釋的意思,而是淡定地賣了個關子,道:“你就彆問了,我總不會害她。”

娜仁撇撇嘴,輕哼一聲:“都瞞著我,你們就瞞著我吧!等天塌了那天,看誰給你們兜底。”

“皎皎可用不著誰替她兜底,她的底子,她自己兜的可好了。”清梨意有所指,笑容怪異:“我就等著看她能走到哪一步了,或許咱們三個這輩子加起來,都不如她活得精彩。”

“但我快樂!”娜仁驕傲地昂起下巴,“原話還給你,你們三個加起來都不如我活得快樂!”

“喲嗬,還攀比上了。”清梨略覺好笑,手上一勾琴弦,錚錚兩聲,若有若無地呢喃道:“那是,若論傻樂,誰比得上您啊?”

她說是輕聲呢喃,其實正好把聲音控製在娜仁隱隱約約能聽到一些又聽不完全的高低上。娜仁便瞪著眼睛盯著她用力地看,仿佛要把她看穿了,也沒從她臉上看出半分不好意思與局促來,對她方才究竟說了什麼竟然無法猜測。

願景眼看著清梨逗娜仁,唇角難得地牽起一抹笑意,忍俊不禁地,見娜仁氣的要命的樣子,又替她添了杯茶,“喝茶,喝茶。”

“攪渾水!”娜仁瞪了她一眼,氣呼呼地灌茶。

願景失笑,無奈地搖搖頭,卻還得端著正經模樣輕描淡寫地瞥了清梨一眼,“招她做什麼。”

“把咱們冷落在這裡,一年也來不了幾回,住幾日便要走了。如今逗逗她還不行成。”清梨手下動作不停地調試琴弦,口中卻輕哼一聲,便如鮮衣怒馬踏京都的世家子,又如朱樓秀閣中長成的千金貴女,驕矜卻不惹人生厭,反而眼波流轉間似嗔似怨,怪叫人憐惜的。

見她這樣子,娜仁便什麼氣也沒有了,又是無奈又是好笑。

這麼多年,她憑借不要臉與撒嬌無敵的神功在宮內橫行霸道何等威風?到底一物降一物啊。

美人幽怨,似嬌似嗔,誰抵得住?

縱然友人如何地不舍,到了日子,娜仁還是坐上了回京的馬車。

至於皎皎究竟從清梨那裡得了什麼,娜仁不得而知。她倒是問過皎皎一回,見頗有些為難的模樣,便不再為難她,隻托著腮感慨:“這種你們都知道,唯獨我被蒙在鼓裡的感覺真是叫人不爽。”

其實皎皎在外頭究竟做了什麼,她若是真想要打探,也能夠知道。

從最開始,皎皎能夠瞞住她,是仗著豆蔻燈下黑,對她身邊的人員變動不大留意,麥穗雖然心思縝密,到底眼界有限,想不到外頭那些事上去,很容易便被皎皎用借口蒙了過去,如此蒙混過關。

後來是娜仁看出了蹊蹺,暗示豆蔻不要在皎皎的事情上留心。不然後來皎皎形式不可避免地往大了發展,豆蔻若是看出些不對勁的地方,仔細查探,當時皎皎發展得還不算強勁,以娜仁手下的人脈資源,查出她在外做了什麼,雖然會費些功夫,但皎皎的事絕對瞞不住她。

因某些因素,她手下的人脈與太皇太後那邊注定割裂不開,暗示豆蔻不要去查,也是為了保全皎皎。

不然叫太皇太後知道了,這事就是紙包不住火,即便平日裡她再疼愛皎皎,皎皎做了那樣幾乎可以說是出格的事娜仁也護不住她。

甚至是康熙,即便他對皎皎百般疼愛,但如今這種時機下,皎皎做的事若是叫他知道了,情況也會對皎皎十分不利。

皎皎的身份畢竟特殊,她再外麵私下發展勢力,被人發現了,便叫人不得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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