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回(2 / 2)

“倒也沒什麼,不過下個月是戴佳貴人的生辰,趕上給太子妃小定的關口,隻怕是顧不得了,本宮想著由你們造辦處為她打造一副頭麵,算作生辰之禮。”娜仁言罷,見管事麵露難色,便道:“本宮也不為難你們,其中的材料不從你們的公庫走,任意妄動內帑資源這先例開不得,本宮也知道。”

她言罷,一擺手,竹笑便用托盤捧出兩個鼓鼓囊囊的大錦袋並一個小荷包,沉甸甸的,管事的見狀心中明了,便隱隱鬆了口氣。

娜仁瞥他一眼,繼續道:“這裡有兩包金子,一包是萬歲爺賞的,一包是本宮添上的,另有一包珍珠做鑲嵌。你們便冶煉一番,以此打一套頭麵出來。樣子你們來畫,戴佳貴人喜愛萱蘭之類,便以此作為紋飾吧。”

管事的聞言,便笑容滿麵地應下,又道:“多謝娘娘體恤,您吩咐的差事,奴才們定然辦好。”

“如此最好。”娜仁笑了,“也省去許多麻煩。”

戴佳氏性格淡泊不愛爭權奪利,這些年在鹹福宮裡關起門來過日子,自七阿哥大了搬出鹹福宮之後,她每日更是除了蒔弄花草藥材再沒有什麼事情做,慣常走動的除了同住鹹福宮的萬琉哈氏、隔壁的通貴人與同處西六宮的娜仁也沒有誰了。

但她可以低調,作為皇子生母,她的生辰卻不能簡簡單單地過去,屆時難免叫人以為康熙不看重七阿哥。

今年也是趕上太子妃小定之事,娜仁怕屆時宮中忙得抽不開空子,便與康熙商量了,提前叫造辦處為戴佳氏打造頭麵,做生辰之禮。

康熙對這些事情素來沒什麼意見,便隨娜仁安排了。

宮中每天大大小小許多件事,沒有人總會在一件事上用心。

娜仁吩咐造辦處打造頭麵的事在宮中傳得很快,多數人也不過是“啊”了一聲,想到原來戴佳貴人的生辰將近,吩咐身邊的宮人記著預備賀禮,便又把這事拋諸腦後去了。

但若說不會在一件事上用心,倒也不是絕對……

這日娜仁閒著,叫了佛拉娜、賢妃與端嬪來打牌,她們幾個算是固定的牌搭子了,這幾回又多了個坐著看熱鬨的寧雅,她倒是不大上手,推說自己不熟,隻在娜仁身邊坐著看牌。

往日寧雅是絕對能夠興致勃勃地坐到牌桌解散的,今日卻沒過多久便有人來回說她佟家夫人遞帖子入宮,隻怕有事。

她便坐不得了,起身向娜仁告辭,倒是不慌不忙從容不迫的,神情平靜,看不出有多急切。

端嬪手裡捏著張牌看著她在宮人的攙扶下款款優雅地離去,直到寧雅出了門才收回目光,狀似隨口感慨般地道:“她與她姐姐不像,倒是與貴妃有幾分相似之處。”

如今宮中說的貴妃,自然是鈕祜祿貴妃了。

娜仁一愣,倒是被端嬪提醒了,恍然大悟,“我說我總覺著寧雅這性子有幾分熟悉,原是像她……倒也不止像貴妃,依稀還有一二分像貴妃她姐姐。不過不多,一點點,神韻上的,你們對她不熟悉,才看不出來。我也是今兒個經你提醒,才聯想到那裡。”

她越想越是興奮。

宮中相似的人不少,性格相近的更是比比皆是,但這些年,她從未見過一個和願景的性格相似的。

願景天性中有幾分灑脫不羈,比之清梨與母家的羈絆,她對母家更多的是不屑與不在意。

而寧雅……她倒是八麵玲瓏,總是溫順和煦的模樣,但世家驕矜的傲氣在她身上也可見一二,底氣卻並非全然來自於家世,娜仁覺得,便是她生在尋常百姓家,身上的傲氣也不會變。

又或者那不是傲氣,是被自負與清高偽裝修飾的風骨。

她並不願意被家族左右,也並不在意家族,或許對送她入宮的家族還有些厭惡。但她與家族被綁得太緊太緊,她不得不為家族左右,這是她的無力,她也從未否認過。

寧雅這人矛盾得厲害,端莊優雅全然是京師貴女的典範,但骨子裡的桀驁不馴又如江湖劍客一般。

她與鈕祜祿貴妃的相似之處在於秉性,二人待人接物都無可挑剔,性格同屬韌中帶柔,以柔掩韌,矜傲清高,隱隱自負。

鈕祜祿貴妃與她不同的點在於鈕祜祿貴妃全然依賴於家族,並且也被家族束縛,在宮中行走的每一步,都不得不依仗於家族,同時也要反哺家族。

而且鈕祜祿貴妃的自負或許早就在漫長的時光中被消磨大半,艱難存下的幾分被深藏心底,不再展露於人。自失了一位小公主後,鈕祜祿貴妃的性子愈發平和,又或者說是波瀾不驚,如一潭死水,叫人不由惋惜唏噓。

而寧雅則全然不在意這些,佟家拿捏不了她,她也掌控不了佟家,如今正在磨合。

娜仁覺得寧雅與願景的相似在於神韻中的矜傲與不羈,但又不全然相似的緣故便是在此。

願景絕不會向家族折腰與家族磨合。她仿佛生來和家裡帶著多大仇似的,遏必隆的夫人們乃至她的生母都在她身上碰了不少壁。

但寧雅,確實是在和佟家磨合,兩邊都在讓步。

或許這就是兩種選擇,寧雅的選擇更符合世俗,更適合在宮中生存。

至於誰更瀟灑,誰更快樂,也隻有她們自己知道了。

娜仁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願景與鈕祜祿家誰是胳膊誰是大腿她尚不算理得十分清楚,但寧雅在佟家麵前,絕不是大腿,所以她要讓步。

但她又不趕緊隻有自己讓步,所以如今戰況焦灼,場麵非常有意思。

“這是佟家夫人這個月第三次入宮了吧?”娜仁信手打出一張牌,隨口道:“承乾宮可真是門庭熱鬨,但願她能挺住吧。”

賢妃瞧著心不在焉的,這會寧雅走了,她麵上的情緒更明顯。桌上的幾人與她都熟,自然能看出她心中的不喜。

端嬪有心要問,被佛拉娜使眼色攔了。娜仁看了看她們,對端嬪道:“我也累了,咱們不如停手吧。前兒得的幾幅料子,我說要給皎定裁衣裳,偏生忘叫兆佳貴人來挑,你的眼光好,若論對花樣配色的研究,宮中再每人比得上你了,不如你去挑挑,給兆佳貴人帶回去。”

端嬪一愣,看出她是有心支開自己的意思,雖然不明就裡,還是起身去了。

待她去了,佛拉娜方對賢妃道:“你便是對……有什麼不滿,也不能這樣形於聲色,叫人知道了怎麼想呢?”

“我便不能不滿了嗎?”賢妃柳眉倒豎,儼然是氣急了,“是咱們熟,我才說出來的。當年保清出生,就因為占著個長字,被仁孝皇後百般刁難,逼得我不得不將保清送到宮外養去,直到如今保清與我還存著芥蒂,叫我怎麼能看開?

都是萬歲爺的孩子,保清還年長於太子,偏生他是中宮嫡出,就是好命,一出生就注定是太子,壓他的兄弟們一頭,我的保清在他麵前就永遠都是臣子。成婚了,挑選福晉的人選也是天差地彆,一個是我來挑,一個是萬歲爺精挑細選出來,名門勳貴之後,又有多少當代高功合過八字,考察品性多久才給定下。

如今還沒入門了,隻是小定和大定,便做出一副傾儘國庫之資的架勢來,不過小定用的如意便花了多少功夫銀錢打造,聘禮單子更是改了又改,豪奢靡費!”

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越說越委屈,泫然欲泣,“若論,我也不過是家世遜於她,便要低她一頭,這我也認了,可我的孩子與她的孩子都是萬歲爺的血脈,憑什麼我的保清就注定了一輩子要低她的孩子一頭?便是她兒媳婦進門了,堂堂太子妃,我這個做庶母的是不是還要對她行禮?!”

賢妃情緒激動,眼中的血絲清晰可見,“咱們這些人,便是在宮裡鬥了一輩子、忙了一輩子,也不如人家嫁進來就是正正經經的太子妃,未來是要母儀天下的,咱們在她麵前算什麼啊?說恭敬些是庶母,不恭敬了,不就是未來的太妃,仰人鼻息過日子嗎?”

娜仁心知她是鑽到牛角尖裡了,與佛拉娜對視兩眼,知道這母子倆最近又鬨不痛快,兒媳婦也不順心,賢妃心有鬱鬱,如今是可著一個口子,就在這上頭通通發泄出來了。

“這……”娜仁一時也詞窮了,實在是不知該怎麼勸,先是訕訕地道:“哪裡就傾儘國庫了,像你說得這麼厲害,還不被那些言官噴得狗血淋頭。”

但也隻是無用功罷了。娜仁頓覺十分無力,又見賢妃哭得厲害,隻能先命人擰帕子來給她拭淚,好容易抓住一個點,頓時眼睛一亮,道:“太子妃便是太子妃,那也是小輩,你說的都是昏話!咱們是做長輩的,她敢對咱們不恭敬嗎?便是你想的那些,都是想得太多了!叫皇上知道了怎麼想?都是沒影的事呢……”

“就是就是。”佛拉娜連忙開口幫腔,二人好一通勸解。

好容易等賢妃發泄完了,整理起情緒,收拾臉麵,又覺著羞恥,沒多坐便告辭了。

“唉。”望著她的背影,娜仁坐在椅子上與佛拉娜相對而歎,心有餘悸:更年期的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與佛拉娜隨意說了兩句話,也沒有說笑的心情,送走了客人,娜仁捧著杯熱茶在炕上坐了,推開窗望著廊下怒放的潔白梔子,心中感慨萬千。

說來這世間種種豔羨、嫉妒,皆出在“不平”二字。

可這世上,哪來那麼多一碗水端平的事?

不過認與不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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