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運會的環節繁多。
大大小小攏共三十來個環節。
期間有主題、有間幕、還有過渡……
雖然天公不作美,可導演組也好,這些為了這個盛大的使命練習次數都以年記的演出者們,就本著一顆熱誠的心,在這種……對於戶外演出而言,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災難級彆”的彩排環境中,卡著每一個有限的晴天、克服場地的困難,在揮灑自己的汗水。
而這些通過了導演組之手創造出的,一個又一個的節目,也在這些演員的表演中,不停的在調整、調整、再調整。
比如說……
和平鴿的環節。
和平鴿的環節一開始設計的時候,因為每年的奧運會放飛和平鴿的環節,基本都是與火炬環節相等。
然後鴿子起飛的時候,總是會有那麼一些鴿子飛躍火炬,飛著飛著忽然屁股著火,最後化作了灰儘。
所以這種行為一直是奧運會被一些動物保護組織的人批評的環節。
尤其是漢城奧運會那一屆,放飛的和平鴿衝過了火炬,如同一顆顆燃燒的火球一般,掉落在火炬外麵圍觀的群眾麵前,渾身著火掙紮的照片被媒體拍到,大肆渲染,引起了國際內外很多組織的不滿。
所以,為了最大程度避免這種爭議,以及提升國家的整體形象,導演組決定采用多種理念傳達和平之意的“和平之歌”環節,來由人,完成一隻大大的和平鴿造型,傳達自己的保護動物,同時,和平應該“以人為本”的清晰理念。
這個環節很受好評,而接近兩千三百名的表演者們也為此努力了接近一年的時間。
尤其是在神木的模擬演出結束後,各個頂著高原紅的黝黑皮膚,光是從麵相上就能看出來辛苦。
而環節上,他們是從演出通道裡出來。
直播時肯定不能拍攝這種場麵,所以就需要一個間幕。
朗朗的轉場一開始就放在這。
到時候他會與一個叫做李木子的北疆小姑娘進行一段獨奏,然後等和平鴿的演員站位完畢後,以兩位著名作曲人葉小剛、鄒行創作的《星光曲目,完成大約九分鐘的和平鴿演出節目。
而奧運會導演組在李芸迪和朗朗之間,選擇了朗朗後,對方答應的很痛快。
幾乎沒什麼考慮,一個電話過去,在電話裡溝通的時候就直接當場拍板了。
不過,實話實說,從年前拍板,到如今的七月下旬,導演組的人隻見過朗朗兩麵。
一次是來拿《星光的鋼琴譜,同時定製演出服裝時,一次是年後的和平鴿從“間幕”調整成“心臟”部位時,朗朗露了一麵,彈奏完了鋼琴的錄音部分,在確定效果沒問題後,就再次啟程前往了歐洲。
其實這也是好多導演組的人真正意識到,“朗朗”這個名字在國際上到底有著怎樣一種分量。
因為演出合同的原因,朗朗的上半年基本不再國內。
而是往返於各大商演現場,音樂會,甚至是某些歐洲皇室的內部舞會上麵。
哦對,連歐洲杯的開幕式,他也有參加。
由此可見他在國際上到底多受歡迎。
導演組也理解,畢竟不管怎麼說都是為國爭光。
而且……
奧運會開幕式那天,朗朗看似是在彈琴,但實際上音樂聲並不是從他彈的鋼琴聲裡出來的,而是早已經完畢的錄音室版本。
所以大家也不慌。
每一次彩排到和平鴿這個節目時,就豎一塊朗朗的等身牌到鋼琴前,然後由李木子小朋友坐到旁邊進行演出。
實話實說,就舞蹈動作的統一性而言,和平鴿這個環節幾乎可以說沒什麼技術含量。並且到時候每一個演員都會配備耳機,統一接受指揮,隻需要按照日複一日練習的口令執行就可以了。
但對於led屏幕項目組,壓力卻是最大的。
可以說其他的什麼節目,都比不上這個節目帶給許鑫的壓力來的大。
首先和平鴿環節裡的所有演員,到時都是站在縮小成88米的卷軸上麵。
就密度而言,對於led屏幕的壓力很大。
接著,伴隨著朗朗的鋼琴聲,他們會沿著滾動的卷軸從半蹲,到波浪起伏,一路展開。
在站滿了147米的卷軸後,仍然會持續那種蹲下、起立的動作。
組成海濤一樣的波浪,持續給led屏幕巨大的不規則壓力。
然後伴隨著鋼琴的音符,點亮身上的led燈光,從綠變白,向著卷軸外麵跑出去,組成一個如同漩渦一樣輪轉不停的幾何圖桉。
這期間又幾隊人的奔跑同樣是貫穿led屏幕不說,接著通過跑動的方式,再次組成一個由畫卷貫穿的巨大和平鴿,所有人的體重壓力會再一次集中到整個led屏幕的中心位置。
然後,人力和平鴿會開始“扇動”翅膀。
整個節目環節的跨度,都是在屏幕上進行的。
也是整個奧運會,需要踩踏led屏幕人數最多的環節。
但這還沒完。
最後,這兩千多個人會再次進行縮小,通過疊羅漢的方式,一人上,一人下的組成一座鳥巢的藝術構圖。
這種一上一下的重疊站位,會把兩個人的力度集中在一個人的雙腳之中。
對屏幕的壓力呈幾倍式的增長。
所以,實話實說,許鑫一直特彆“抵觸”這些人。
就每一次到和平鴿的彩排環節,他都會有一種……兩千多個大漢壓在自己閨女身上的既視感。
這想法乍一聽挺不是東西的。
但有一次和團隊的人吃飯閒聊,聊起來這個,大家竟然都有這種感覺。
就感覺那一百多米的led屏幕,就是他們心愛的“愛人”、“閨女”、“女兒”,然後每一次那些糙漢子在上麵玩命奔跑、踩踏的時候,所有人都恨不得拿個糞叉捅死所有人!
所以,他一直特彆不喜歡這個環節。
非常非常不喜歡。
尤其是看到被他們踩踏完的屏幕某些地方又黑了幾條的時候,他的心情就會很爆炸。
好幾次都想罵街,罵這群人“你們就特麼不能溫柔點嗎!”
但偏偏卻無可奈何。
更彆提……今天還有個不算好也不算壞的消息。
朗朗回來了。
在完成了歐洲那邊的演出,終於趕回來了。
然後……今天的和平鴿項目彩排要放到夜晚裡麵,進行一次正式的全員著裝的彩排。
晚上6點多,已經放暑假的李木子小姑娘在父母的陪同下來到了鳥巢。
不過今天的天氣仍然不好,悶熱悶熱的。
為了防止孩子身體不舒服,她來了之後,就直接被安排到了裡麵有空調的房間裡休息了。
而朗朗也和這孩子前後腳到的。
導播台上,許鑫的對講機裡響起了聲音:
“許導,朗朗老師也到了。”
“嗯。”
許鑫拿起了對講機:
“天氣預報怎麼說的?”
“未來三個小時內不會降雨。”
“好,那收雨布吧,咱們抓緊時間。讓朗朗和李木子做準備。”
隨著許鑫的話,下麵的工作人員趕緊跑到了屏幕前,開始收攏那些鋪展在屏幕上麵的篷布。
而許鑫則看了一眼旁邊的張一謀、張武等人後……
發現在這漫長的等待之中,這些“老家夥”們都已經閉上了眼睛在打瞌睡。
正常,雖然說回到空調房裡休息一會兒不礙事,但這座鳥巢彆看現在如此空曠,可實際上演員通道裡有大概一萬多號人在內外等待。
演出彩排一輪一輪的來,一輪一輪的走,就算他們想休息,可能前腳剛到空調房裡,後腳又得出來。
得不償失。
也懶得折騰。
索性旁邊幾台大功率的風扇一直在吹,姑且能休息一會兒是一會兒。
可誰知底下的人剛開始卷篷布,忽然,許鑫就聽見了“嘩啦啦”的聲響。
透過鳥巢的燈光,看到了如同絲線一般的雨滴落了下來。
本能的拿起了對講機說道:
“下雨了!”
場地上的工作人員動作一僵……
不需要許鑫提醒,又開始把剛打算卷起來的篷布鋪回去,同時按壓上了魔術貼。
今天下午有幾排機器線路檢修,剛打了膠,還沒乾。
得特彆注意。
而許鑫則在導播台上罵了一句:
“你媽的……”
雨聲同樣驚醒了張一謀。
揉了一把臉,他看看了一眼半空中如同絲線一般滴落的雨水,發出了一聲歎息:
“哎……”
“這天氣預報就特麼沒個準信!”
“……”
張一謀沒吭聲,隻是擰開了杯子喝了口水。
許鑫也重新坐了下來,不過他沒忘記拿著對講機吩咐一聲:
“演員組,演員組。”
“演員組收到請講。”
“跟大家夥說,等雨停了就彩排,這會兒不用那麼緊繃,隻要小心點彆把衣服上的燈泡弄碎了,可以休息休息,放鬆放鬆。”
“演員組收到。”
吩咐完,許鑫坐在了椅子上,看著那劈裡啪啦的落雨,臉上滿是惆悵。
他小時候有個說法,下雨就是老天爺在尿尿。
可問題是……
老天爺也會尿不淨麼?
滴滴噠噠的什麼時候是個頭?
而又等了大概半小時,幾個工作人員提著盒飯來到了導播台這邊。
奈何,不管是繼續睡覺的張武、沙小風、還是張一謀、許鑫等人都沒什麼胃口。
許鑫接過了飯盒,忽然對工作人員問道:
“你剛才來的時候,看到演員們都在乾嘛了沒?”
“……都在通道裡吃飯呢。”
“這樣啊……好,朗朗他們通知了沒?”
“已經通知過了,雨停了就彩排。朗朗也說沒問題。”
“嗯……”
許鑫點點頭,這才打開了盒飯。
雖然沒胃口,可也得吃。
草草的扒拉了兩口飯,雖然奧運會演員們的後勤保障很不錯,但這麼多天的盒飯,他是真的吃夠了。
可又不想浪費,隻能逼著自己快速吃完。
吃完後一抹嘴:
“張導,我上下麵看看去。”
“嗯。”
張一謀點頭應聲。
許鑫直接順著通道往一樓演員通道走。
結果剛走到樓梯口,忽然一愣……
“朗朗老師是有什麼需要嗎?”
還沒特彆發福的朗朗剛打算下樓,聽到了這話後扭頭看了一眼。
發現是個……有些眼熟,但不記得在哪見過了的人。
於是禮貌的說道:
“沒有沒有,我就下去看看現場……不是好奇麼……應該可以吧?”
“當然可以,保密就行。”
聽到了許鑫的話,朗朗點點頭:
“那必須的,肯定得保密!”
說完,他伸出了手:
“您是……”
見狀許鑫把手握了上去,笑道:
“我是許鑫,您好,朗朗老師。”
很軟。
很嫩……
比自己女友的手手感還好……
“……”
而聽到他的自我介紹,朗朗愣了愣……
“是……那個許鑫?”
說完覺得這話不對勁,趕緊說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會是那個……《不能說的秘密?”
“對,是我。”
許鑫點點頭直接承認了下來。
其實這也是他和朗朗第一次見麵。
之前的兩次朗朗和奧運導演組接觸,一次他是在神木,而年初那一次,他正在鳥巢監督大熒幕的安裝。
所以眼下是第一次見。
而承認之後,他就看到朗朗的眼神亮了起來:
“真的是你?……哎呀,你好你好,這也太榮幸了。我老喜歡這部電影了。今天我進來前,還和經紀人說呢,我說一會兒高低都得和你認識一下。沒想到在這遇到了……誒,真的,你那電影我在國內沒看到,我是在德國看的,當時我就覺得你拍的老浪漫了!特彆美……”
“……”
許鑫愣了愣神。
這話聽著怎麼跟粉絲遇到偶像似的。
不過他也笑了:
“這話從您嘴裡說出來,對我的認可可太大了。”
“不不不,我認真的,真的,拍的特彆好。我還扒了周傑侖的譜子呢,就他和路小雨一起彈的那段琴譜,我還扒了下來。真的,特彆好……”
“……哈”
感受著他話語裡的那股熱情的情緒,許鑫對他的印象瞬間提升了一大截。
在加上周傑侖一直非常喜歡他……
許鑫琢磨了一下,說道:
“咱倆一邊走一邊聊吧?不如我帶朗朗老師你轉轉?這邊還挺大的,有意思的東西還挺多的。”
“可以啊!”
朗朗的眼睛也亮了起來。
許鑫笑著點點頭,和他一起往樓下走。
“這次我還挺不好意思的,耽誤了這麼久。不過接下來這段時間,我都會在這邊,已經徹底忙完了。什麼時候彩排,隨時通知我都行。”
“歐洲那邊都忙完了?”
“對,幾場演奏會、商演這些都忙完了。畢竟這是咱們的大事,說啥也不能耽擱了。”
“那可太好了……不過就是這天氣有點太耽誤事……”
“那沒事。我剛才來的時候,就看到好多人。人家都能等,我肯定也能等,我又沒事兒做。忙了半年,正好也休息休息……”
倆人邊走邊聊。
這邊是行政區,所以距離演員通道還有一段距離,在走了一段路後,一拐彎,倆人就看到了一排排的演員就這麼排著隊,站在通道裡,等待著雨停。
都是《和平鴿環節的演員。
因為他們一會兒要第一個上。
原本許鑫以為他們在吃飯的時候多多少少會休息一段時間,可看樣子……
該說什麼?
到底是最可愛的人麼?
那種吃苦耐勞的高尚品德與紀律性,在哪怕是彩排場合,也展露的淋漓儘致。
而朗朗顯然也有些愣神。
畢竟這會兒沒開始,他也不是什麼沒參加過大型演出的人。
印象裡因為這種天氣狀況,暫時不能進行舞台排練的人員,在這種時候基本都是在休息。
不管選擇什麼樣的放鬆方式,但肯定是在休息。
誰能想象得到?在這種時候,為了等待雨停,這些人民戰士竟然會選擇排隊整齊的原地待命?
而就在這時,許鑫對旁邊還在吃飯的工作人員招了招手。
那人趕緊放下了盒飯,快步走了過來。
“許導,您說。”
“嗯……怎麼回事?大家都吃飯了麼?”
許鑫壓低了聲音。
工作人員點點頭:
“都吃過了,那不……”
他往後麵一指,許鑫就看到了幾個裝滿了飯盒的垃圾桶:
“統一吃完,統一收好的,都放在那了。”
聽到這話,許鑫繼續問道:
“沒說先休息等雨停麼?”
“說了,但指導員同誌也說了休息,但也要隨時待命,要時刻做好準備……然後戰士們就自己保持這隊形了……”
“……”
“……”
聽到工作人員的話,許鑫和朗朗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對工作人員點點頭後,扭頭說道:
“朗朗老師要不要去看看到時候演奏的鋼琴?”
“……行。”
朗朗顯然也被眼前這些演員們那風吹日曬的黝黑皮膚,與那種自發的紀律性所震撼到了。
有些回不過神來。
聽到了許鑫的話後,隻能點頭。
然後倆人朝著前麵出口走的時候,都是貼著牆靠著邊兒走的。
生怕打擾到了這些戰士們。
而一路走到了出口處,朗朗就看到了一台純白色的三角琴。
他好奇的走上了前去,問了一句:
“什麼牌子的?”
說話間,手按下了一個音符。
然後……
一片寂靜。
“……假的?”
“對啊,假的。”
許鑫點點頭,往旁邊那台電子琴一指:
“前幾天你不在的時候,我們就用電子琴來模擬。但真上的時候,就隻能用這個假鋼琴。”
說著,他敲了兩下鋼琴板。
反饋出了一種很脆的聲音:
“塑料的,您看著下邊的輪子。”
指著鋼琴下方:
“到時候咱們的演出人員是把這琴推上去的,然後你的耳返裡會有提示,和我們放的《星光達到同步,開始彈。彈的聲音其實是沒有的,因為如果這裡弄個真鋼琴,很容易因為聲音傳播時間不同的問題,產生誤差。所以那天您隻是假彈,就夠了。接著等節目結束,會專門有八個演出人員留在您旁邊,您帶著李木子和他們推著鋼琴一起離開就行。是這麼一個環節。”
“……原來是這樣啊。”
朗朗臉上到沒什麼不高興。
開玩笑呢……
這時候就是個人為集體服務的時候,也就那些追求什麼自我的老外,在這種時候可能會有什麼藝術的堅持,搞個真鋼琴……
但真鋼琴經過這種滾輪的“暴力”運輸也得走調。
所以不現實。
他也不挑剔,隻是感受了一下與真琴無二,但卻顯得很普通的鋼琴手感後,目光落在了那電子琴上麵。
搬著凳子來到了電子琴旁邊,打開了開關,按了幾下後,鋼琴聲響起。
接著,他問道:
“那一會兒是彈是放?”
“也是放音樂……要不我讓現場播放一段音樂,您找找手感?”
“哈哈哈,沒必要沒必要,這譜子我熟。”
說著,他那十根修長的手指放到了電子琴上。
還真彆說……平常許鑫或許沒什麼感覺。
可畢竟他剛才和朗朗握過手了。
那種很特殊的觸感被銘記後,此時此刻在看到他在彈奏電子琴的模樣,自然而然的,許鑫就有種……暴殄天物的錯覺。
然後……
“叮”
電子模擬的鋼琴聲響起。
“叮叮冬冬……”
《星光的前奏在這個落雨如注的通道口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