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也包括王詮安與顧常衛,這倆人也快九點的時候過來了。
畢竟是“自己人”拍電影嘛,大家夥來,肯定就是支持的。
而許鑫知道田雙河他們過來後,也來打了個招呼。
不過也僅限於招呼一聲後,就回到了內景現場裡。和大家並沒有熱絡的寒暄。
緊張談不上。
開玩笑,奧運會出來的人,這種場麵嚇不到他。
而之所以沒有攀談,是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任務是什麼。
那就是這部電影。
這部彙聚了西影廠野心的電影。
所以,整個攝影棚裡很明顯的分成了三撥人。
一撥是那些在旁邊化妝的演員們,一撥是在布景間裡忙碌的劇組,以及最後一撥,在旁邊靜靜觀看的“外人”。
而這些“外人”裡不僅僅包括眼裡流露出來審視目光的顧常衛他們,還包括王斯聰、陳金非、劉曉麗等人。
隻要和表演無關的人,都往這裡站就行了。
並且要保證絕對的安靜。
而搭建的內景前麵,就隻剩下了一台顯得有些突兀的桌子。
許鑫就坐在桌子前。
單獨一人。
保持著與第四麵牆不近也不遠的位置。
夾著煙,看著已經開啟的攝影機畫麵在發呆。
一切有條不紊。
直到王治文、於慊、梁冰凝、張函予都已經化妝結束,來到了桌子前。
“許導,人都準備的差不多了。”
李海平走過來說完,許鑫有些空的眼神裡緩緩出現了一抹神采。
一切的鏡頭怎麼拍、怎麼行進、需要演員表達什麼,拍攝出來怎樣的畫麵,徹底映照進了他的心田。
微微點頭,他站起了身來。
扭頭看了一眼。
隨著他的動作,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過來。
許多人其實都挺想從他的臉上找尋到一些外露的情緒。
諸如忐忑、緊張、亦或者是“心虛”之類的。
可是什麼都沒有。
平靜的頷首致意後,他邁步走到了布景間前。
五台攝影機已經就位。
他看了一眼已經坐到了滑軌上的李平東:
“李導,都安排完了吧?”
李平東豎起了一根大拇指。
許鑫點點頭走進了布景內。
先向上看了一眼,蘇有鵬已經在二樓處等著了。
而桌子上,其他四個人也都坐在了一起。
他直接說道:
“一會兒大家就很自然的吃飯就行,不過吃的文雅一些。一會兒的鏡頭內,王老師,你和蘇有鵬的對接點明確一下。他拉開凳子,落座,說出了那句“斷頭飯”之後……謙兒哥,你……”
“我開始咳嗽,摔快子。”
於慊自然而然的接了一句。
許鑫點點頭,看向了梁冰凝。
“我斜他一眼。”
梁冰凝說完,張函予便說道:
“我喝咖啡。”
“嗯,看到所有人都做完了特彆要捕捉的動作,王老師接下來才是您開口。然後我就不喊停了,咱們就正常吃飯。你們看,那倆人都餓成什麼樣了……”
隨著他的指引,黃小明笑著說道:
“都快點拍啊,三天沒吃飯了。”
楊蜜倒是沒什麼表示,披著羽絨服在發呆。
而許鑫則最後繞著整個場地走了一圈,確定基本都沒什麼問題後,抬頭看了下蘇有鵬:
“步伐,記得步伐,很重要。”
蘇有鵬應了一聲:
“知道了,導演。”
於是……
“各部門就位,圍觀人員保持安靜。”
“燈光開啟。”
“信號正常。”
“女侍者落位。”
五台攝影機落位,一係列的確認完成後,許鑫坐在了桌子前,帶上了監聽耳機。
李平東的滑軌鏡頭內,出現了場記打板的畫麵:
“《風聲第10幕,第一場,三,二,一……開始!”
……
會客室內。
蘇有鵬飾演的白小年坐在沙發上,旁邊還站著飾演金生火的於慊。
“你要坐正,然後偏臉兒看著他。”
指著王誌文,於慊說完,看到了扭轉身子的蘇有鵬後,點點頭:
“對,腿並上。戲裡麵的“小座兒”、“小相兒”就這麼使。手,右手先放腿上……左手壓住,對對……放鬆,不用那麼端著。你這樣,來,掐個蘭花指從臉上順下來……對嘍,就是這種自然放鬆的狀態。這叫“相兒”。唱個《秦香蓮或者是什麼的,你手一抬,就是蘭花指。手不抬,小相兒也擺的出來……”
作為“曲藝指導”的於慊說完,就對旁邊站在李平東旁邊的許鑫說道:
“這樣,行不行?”
許鑫做出了一個ok的動作:
“眼睛在溫潤一點。蘇老師,這裡我要的是遞進的情緒,你要隨著王老師的問題,臉上的表情一點點的變得冰冷。最後說出那句讓金生火死的台詞。記住,情緒推進一點點……”
而等蘇有鵬的情緒醞釀完畢,場記打板,許鑫直接看著攝影機的屏幕來拍。
王治文開口:
“你對這件事有什麼思路?覺得該從哪方麵著手?”
蘇有鵬雙眼柔和之中還帶著一絲絲的媚態:
“再明白不過了。”
說到這,語氣一個斷句。
接著……
“你就朝金生火下手,肯定能問出點東西來。”
“卡。”
許鑫直接喊了停。
“這句情緒不對,“你就朝金生火下手”這一句,是一個思維導向的問題,你在引導王田香。這時候不能隻有媚,要開始收,把那股媚態收起來。接著下麵那句“肯定能問出東西來”,我要看到你的自信……“
“好的,導演。”
蘇有鵬點點頭,重新開始調整情緒。
“你就朝金生火下手”
展顏一笑:
“肯定能問出來點蹊蹺”
這時,王治文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不覺得他會和地下恐怖分子有什麼聯係”
“憑什麼這麼說?!”
“卡。這句話語氣不要這麼重,你現在的情緒遞進,是到了覺著王田香和金生火有私交,他們是沆瀣一氣。所以,你要開始主動透露出來金生火的黑料。你現在和金生火還不是敵人……”
於是,拍攝繼續:
“憑什麼這麼說?”
鏡頭前的白小年語氣裡依舊帶著自信,不過自信之中卻多了一份慎重。
“他有個侄子,十五歲就投了共。現在據說已經當上了參謀長!……像老金這種騎牆派,暗中肯定有聯係。”
“他其實早就包養了小妾,用的都是走私軍火的黑錢。”
“我像開玩笑嗎!”
“老金在我這的事情說出去,足夠他死十次!”
“我那誰的黑底兒都有,包括你的……”
情緒層層遞進。
從一開始的媚態十足,到後來甩出了這句威脅意味十足的話語來。
所有的情緒轉變,都是伴隨著王治文的問題而走。
一點點的來,一點點的向前推進。
最後是那句意味深長的警告。
以及王治文臉上那流露出了善意的笑容以及點頭。
看的許鑫連連點頭。
演員找對了就這點好,遇到適合的角色就能發揮出最好的一麵來。
尤其是那句“足夠他死十次”的話說出口,剛好為後麵金生火這一向以懦弱老實人形象示人的表麵下,增加了一份狡猾偽裝的既視感。
拿捏的剛剛好。
與剛才於慊拍攝完的那種懦弱、市儈的模樣截然相反。
這人物算是立住了。
接下來,張函予的吳誌國、梁冰凝那就一句“您隨便問,我就一句話,我什麼都不知道”的李寧玉拍攝都異乎尋常的順利。
輪到楊蜜了。
其實在這段拍攝之前,每一組單獨審問的環節,許鑫都采用了不同的拍攝角度。
比如金生火。
許鑫讓李平東直接懟著臉拍。
這種整個五官填充進畫麵裡的特寫鏡頭,是可以讓觀眾看到每一個表情。
但同時,它還隱喻了一件事。
那就是比起懟著五官拍的金生火,許鑫拍王田香的角度時,始終都流露著他的半身像。
王田香就用一種好整以暇的姿態,在拿捏著和金生火的談話。
通過這種對比,他用鏡頭告訴觀眾:
“金生火沒有什麼退路。”
他也確實沒退路,自始至終,整個故事裡他就沒有任何真正的依靠。
而白小年和,他是從一開始能體現出來那白小年這個青衣的坐姿,一點點的蹭蹭推進,到最後給出了和金生火一樣的五官特寫。
同時符合了他從一開始的輕鬆且留有餘地,被王田香步步緊逼,最後說出了那句“我誰的黑底兒都有,包括你的”的威脅話語,褪去了偽裝。
而王田香則自始至終保持著一個姿勢沒有動。
靠著沙發,仰頭衝天,看都沒看他一眼。
白小年看王田香,王田香看天。
那種輕蔑展露的淋漓儘致。
說明王田香一開始就沒有瞧得起過靠和張司令搞基上位的白小年。
和張函予所飾演的吳誌國拍攝時,他選擇的是二人針鋒相對。
第一幕,鏡頭懟臉之下,吳誌國說出了那句:“本人追隨汪**多年,留了多少血汗!光受槍傷就有三回!”
而第二幕,許鑫就把鏡頭給拉開了。在吳誌國鋪墊完了自己是屬於實權軍乾部之後,鏡頭空間拉開,吳誌國說出那句“要是像你這樣的人得了勢,朝秦暮楚的”時候,他給王田香的鏡頭又開始拉近。
代表吳誌國對王田香進行威嚇。
緊接著第三幕,雙方鏡頭拉開,吳誌國說出了那句看似招攬,實則是“點到為止”的話語:
“誰知道你站的是哪邊兒?”
接著鏡頭切換,以中間的花瓶為參照物進行對等廣角切分。
倆人的姿勢保持一直,都是翹著腿,臉對臉,坐在各自沙發的左右扶手處。
體現出了一種針尖對麥芒的架勢。
而李寧玉的鏡頭裡,則是大片大片的景物留白。
她整個人就占了鏡頭不到三分之一的位置。
用充斥著龐雜景物的鏡頭,寓意著她對於這件事的忽視與不在乎。
而輪到了顧小夢這裡,許鑫卻完全采用了手持拍攝。
王田香的依舊是固定鏡頭,但在顧小夢這,手持拍攝時,鏡頭的輕微搖晃會伴隨著她的眼神、表情、語氣的變化而走。
哪怕是她說出那句“吳大隊長看過電文”時,鏡頭也依舊是搖晃的。
表達的意思也很簡單。
那就是在王田香看來,這裡麵最惹不起的,就是這個顧小夢。
而麵對她時,雖然已經問出了問題的線索,但王田香對於她的態度始終拿捏不準。
不敢太強,又不敢太弱。
所有的審問鏡頭,最後定格在了顧小夢那麵帶微笑的畫麵之中。
至此,審問鏡頭全部拍攝完畢。
時間也來到了中午。
許鑫檢查了一下成片,確定沒有任何問題,所有人的畫麵裡他想表達的東西都在後,點點頭:
“ok,可以了。”
話音落,他回過了頭。
卻忽然發現……不知何時,原本屬於自己的那幾台監視器的桌子前,已經站滿了人。
包括顧常衛在內。
想了想,他說道:
“辛苦大家了,去吃個飯,1點半咱們繼續拍攝。”
導演說收工,其他人開始忙碌。
而許鑫則徑直的走到了這些人麵前:
“各位老師,有什麼問題嗎?”
下意識的,這些人看向了作為西影廠最後能拿得出手的攝影師顧常衛這。
似乎把話語權交給了他。
而顧常衛從這幾台監視器前收回了目光後,看向了許鑫,微微搖頭:
“沒有。”
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