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捧著一“桶”它家特色的超大杯奶昔，郭凡麵露難色。
這讓自己怎麼說？
不過，看著許鑫的目光，他還是選擇了實話實說：
“感覺這故事一般般啊。”
可聽到這話的許鑫卻顯得有些不高興：
“好好說話啊，女主角在這坐著呢。”
“……”
這下輪到劉一菲的臉垮了。
郭凡納悶的問道：
“這片子有女主角？”
“有啊，約翰·威克的妻子，開頭有一照片。”
“喂！！！”
實在忍不住的神仙姐姐在桌子底下給了他一鞭腿。
看著許鑫那呲牙咧嘴的德行，她決定以後自己就是忠實的紐巴倫信徒了。
它家的運動鞋那牛筋底是真的硬。
踢人是真的疼。
太爽了。
郭凡臉色古怪的看了一眼劉一菲……
心說劉老師您也是真的不挑食啊。
白活都接？
而放下了玩笑的態度後，他說道：
“我覺得這故事有點……平。結構它其實還挺完整的，但沒有特彆出彩的地方。有點類似……網絡裡的爽文。退役兵王被小混混欺負，然後殺穿對方全家，中途還得有吃瓜群眾再旁邊震驚，靠震驚來一點點彌補主角的人設……咱們的人寫的劇本？”
“不是，老外寫的。”
“……”
聽到許鑫的回答後，郭凡瞬間無語了。
這種濃濃《兵王》風格的劇本，竟然是老外寫的？
緊接著，心裡就泛起了陣陣荒唐。
許導……咋會拍這種片子？
而許鑫仿佛看穿了他的表情一樣，笑著問道：
“是不是覺得我不應該拍這個劇本？”
“呃……沒。”
郭凡趕緊搖頭。
但表情其實差不多已經說明問題了。
許鑫聳聳肩：
“兩個方麵吧。一方麵是……對於好萊塢，我其實並不了解。初次嘗試，肯定想選個更通俗一點的故事。畢竟我真正的目的，其實就是想看看這條工業流水線，近距離觀摩一下。而另一方麵……這是咱們自己公司的劇本。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你也彆覺得這故事簡單……動作片，其實拍攝難度還是有的，主要難點在鏡頭上，一會兒你看到我畫的拆解鏡頭就知道了。我還沒試過動作片，這次想嘗試一下。況且，我和你一樣，都是抱著一種學習的態度來……並且收獲還挺大的。
來來回回準備的這一個來月，我見識到了好多好萊塢電影工業內部的東西。比如說物理特效層麵的東西。比如模糊型號的汽車……來，我給你看下。”
一邊說，他一邊在手機上翻找了一番後，遞了過去。
郭凡接過來一看，發現……這是好大一片停車場。
隻不過……
他忽然一愣。
下意識的放大了照片。
這邊看看，那邊看看，接著驚訝的抬起了頭：
“都是汽車模型嗎？還是……”
“不，都是能開的汽車。”
許鑫微微搖頭：
“停車場就在洛杉磯郊外，好大……都是那種可以隨意出現在電影裡，不存在外形版權問題的車輛。並且，這些車的報廢率都相當高，可能一個成熟的劇組……比如邁肯貝那種爆破狂人，一場戲，五六十台車就直接被炸報廢了。而他們能做到隨時用，隨時補……”
“我以為好多都是特效……”
“有一部分，但好萊塢還有一批導演是實拍忠實的信徒。你彆覺得這些車很貴，恰恰相反，它們很便宜。千把塊美金，就能弄一台老舊的。貴一些的無非也就幾千。炸起來根本不心疼……”
“……”
郭凡這下無語了。
他自然沒那麼傻，覺得許導說的幾千是人民幣。
隻是在驚訝……
都說窺一斑而見全豹。
作為一名導演，眼下這張照片不就是最恰當的比喻麼？
正想著，他就聽許鑫繼續說道：
“而這才隻是冰山一角。劇組選道具的時候，我也跟著去了……橫店那邊的道具倉庫雖然也有，也挺大……但好萊塢這邊更大。他們會細分出不同種類、不同年代的道具，可能十年，就是一個跨度。並且裡麵所有的東西，都能完美的規避掉版權方麵，你想用到的東西，大到獅身人麵像，小到一枚懷表……都在那邊。那~~~麼大的倉庫，一間公司就有三五個……”
“……”
許鑫說。
郭凡聽。
這是他第一次來好萊塢。
沒見過的東西多了去了。
而一桌人也都能明白為什麼許鑫會把這些單獨拉出來聊。
外行看熱鬨，內行看門道。
電影，其實隻是整個工業體係最後的一環。
而在它之前，是無數如同零件一樣的環節，一環扣一環的流水線。
這些流水線，才是好萊塢真正的核心。
兩名導演並沒有過多交流電影。
而是一人說，一人聽。
說的人儘可能的把他的所見所聞都說出來，讓聽的人知道這裡麵的門道，以及它們的生產能力。
聽的人不一定要從中學習到什麼。
但至少知道這些事情是怎麼運作的就夠了。
有些東西……
就像是種子。
會被一陣風不經意間吹起，被裹挾著，落入到一片荒蕪的土壤之中。
生根，發芽。
隻不過……
在種子沒出芽之前，誰也察覺不到而已。
……
吃完飯，劉一菲就回酒店休息了。
明天劇組開拍後，就是她的戲份，得養足精神才行。
不過嘛……還是那句話。
她的戲份是真的少，隻要狀態不差，可能一天就能拍完。
小寡婦上墳嘛。
所以，她不用全程跟著許鑫，導演的活她又不懂，做好演員的就行。並且她也得想想上午的時候倆人在電梯裡的對話。
自己這心態，似乎確實有些問題。
學習……她確實好就沒有在《山楂樹》準備階段的那股勁頭了。
而許鑫把她和吳琪琪送回去後，車裡就剩下了仨人。
往回去走的路上，忽然郭凡主動說了一句：
“許導，有個事想和您聊聊。”
“說唄。”
聽到這話，郭凡猶豫了一下後，才說道：
“現在……好多外麵的投資商都在找我。”
“？”
許鑫扭頭瞥了他一眼，微微點頭：
“肯定的。第一部戲就這麼火，順帶還帶火了一個題材，找你的人少了才不正常。”
說著，他按照自己的理解直接問道：
“拿不定主意？”
他以為郭凡問的是他自己能不能單獨去接外麵的活。
這種事情西影廠自然不阻攔，更何況廠裡也沒本事把一個導演完全限製死在廠裡麵。那和京圈就沒啥區彆了。
打個招呼，想拍就拍唄。
郭凡隻是在藝創中心的俱樂部裡，又不是簽了什麼賣身契。
可誰知郭凡卻給出了一個肯定但卻意料之外的答案：
“嗯，確實有些猶豫……我不想拍這個題材了。”
“……？”
許鑫一愣。
這才反應過來他的“拿不定主意”不是說要不要去外麵接工作，而是他不想繼續拍青春片題材了。
於是，他問道：
“怎麼想的。說說。”
“就是……覺得沒意思。許導，我今年都31了。如果說《致青春》算是我對青春的致敬，我才特彆想要拍出來。可致敬完青春，我覺得……至少對我自己而言，已經沒什麼遺憾了。但現在好多人都在找我，要給我投資，希望我能繼續拍下去。”
“《致青春》第二部？”
“不不不，全新的故事。也都是青春片……”
說到這，郭凡忽然自嘲一笑：
“說來奇怪，包括我媳婦也問過我，到底怎麼拍出來這麼高的票房的……可問題是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包括旅遊衛視，也希望我回去指導一下工作……但我心裡卻特彆虛。甚至如果這片子撲街了，我反倒心裡踏實了。要是小賺，我會沾沾自喜……但它忽然七個多億的票房，我現在都不敢出門見人，覺得自己不配……可問題找我的人太多了。”
許鑫一陣無語的問道：
“合計著半天，你來我這，是來躲清靜了？”
“沒，真不是。您可彆誤會……我是真覺得自己不配。許導，您知道麼，現在好多投資商把分紅已經給我開到了百分之8了。總票房的百分之8，我郵箱裡少說現在有一百五十部這種題材的劇本。而這些故事……咋說呢，大差不差，基本上都是彌補青春遺憾的類型。可問題是我現在都不敢碰，一來是我自己都沒遺憾了，彆人的遺憾我有些無從下手。二來……”
說到這，他忽然頓了頓。
其實他這次來本身也是憋了一肚子話。
這話……當著劉一菲的麵，他不能說。
畢竟他也要麵子。
但許導……沒事。
雖然自己是“師哥”，但作為領自己進門的人，哪怕許導比他年紀小，他心裡都放著一份前輩的尊重。
從業務水準上而言，他其實挺樂意和“師哥”多聊聊的。
隻是後麵畢竟還坐著蘇萌呢。
不過……聽說許導這助理是出了名的呆萌，心裡壓根不存事兒的那種。
於是也就不再猶豫了：
“二來，我是真不敢碰，生怕下一部片子撲街了，證明了自己是一個貨真價實的水貨……與其這樣，我還不如端著身段呢。畢竟如果換了類型來拍，人家好歹能說一句：郭凡是在嘗試不同的賽道……”
“……”
許鑫好一陣無語，但不是因為他的想法，而是因為他那句“換賽道”……
這詞兒自己還剛學會，沒用幾次呢。
互聯網的風吹遍了娛樂圈，確實也帶來了新東西。
比如賽道。
比如賦能……
雖然他到現在都不知道賦能到底是個什麼玩意。
至於郭凡的想法嘛……
坦白地講，他能理解。
畢竟在自己拍了《秘密》之後，同樣也有一大波人找到了他，明知道那會兒他在忙奧運會，也不惜重金砸錢，想讓他“出山”拍電影。
當然了，所謂的重金，在他看來就跟鬨笑話一樣。
開啥國際玩笑，千八百萬的放自己家裡他都懶得看一眼。
但郭凡的情況不同。
他的家庭條件並不足以讓他財富自由。
許鑫不是沒窮過，小時候坐在老漢的小推車裡沿著國道賣開水碗兒麵的時候，父親就教過他一個很樸實的道理。
沒錢的時候，先不要想那麼遠。
先賺好眼前的錢，一分一分的賺，一毛一毛的攢。
等家中有了糧，心中不慌的時候，再去想未來的事情。
而一夜暴富後到現在……他其實也不知道父親這話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畢竟老話說人窮誌短，更有老話說人窮誌不窮。
凡事得辯證的看。
而這個觀點放郭凡身上……
想了想，他問道：
“《致青春》你一共賺了多少？”
“導演費五十萬，按照我當時的情況肯定是不少的。要不是許導您，可能廠裡都不會給我這麼多。然後電影票房出來之後，雖然沒簽合同，但廠裡給了百分之1的票房分紅。扣了稅，是五百出頭。”
聽到這話，許鑫並不意外。
姑且不論郭凡的導演費，單說票房分紅，圈內正常情況下是百分之1到百分之2。
而對於一位執導0經驗，並沒有任何長篇電影積累的新人導演，分紅百分之1其實都高了。
圈內普遍是執導費用+0.5的票房分紅。
有的甚至不給。
畢竟新人導演的出頭方式，大多數都是靠自己弄的劇本去拉投資。
而隨著導演的名氣與實力慢慢累積，這個數字也會越來越大。
說白了，廠裡給，是人情，不給，也是天經地義。
更何況……能給一個0經驗的導演，開到50萬的導演費，真的不低了。
總不能用結果推理論嘛。
可這個數字對於自己了解之中的郭凡而言……
還是不夠。
於是，許鑫問出來了很靈魂的三個問題：
“你房子買了嗎？”
“房貸結清了嗎？”
“是學區房嗎？”
郭凡嘴角一抽……
隱隱約約的，他好像知道許導要表達什麼了。
用這種紮心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