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田部的意思是,因為絲路電影節,我才收到的邀請?”
“對。老田原話:光是一個柏林電影節評審,黃健新應該不會把電話親自打到你這找小許。”
“……田部還咋說的?這算是示好?還是說……”
“這到不清楚。不過我估摸著,他好歹也是西影出身嘛。我能想到的最大可能,就是他也想加入絲路的執委會。其他的就猜不透了。”
“唔……”
許鑫眯起了眼睛,在通勤車中想了想,說道:
“那我知道了。等那天上午忙完,下午我就回燕京。您看可以麼?”
“行啊,我有他微信,直接推給你,你們聊就是了。”
“嗯,好……電影咋樣啦?”……
……
電話掛斷,得知了《歸來》開始進入後期的事情後,許鑫進關,帶著蘇萌一起托著行李箱上車,來到了和齊雷約定的飯店。
12月份的西安很冷,據說今天會下雪,也不知道會不會真的下。
倆人約定的地方其實並不是什麼大飯店,而是一家專門做三合一的小菜館。
叫馬老三麵館。
他家三合一的BIANNGBIANG麵味道特彆好,在加上煮的羊肉羊雜什麼的,吃起來特彆舒坦。
涼菜也好吃。
距離西影廠也不遠。
屬於不出什麼名,但周圍小區的食客卻源源不斷那種類型。
許鑫來這家店少說也得一二十回了。
算是他和齊雷小酌的根據地之一。
甚至他的照片就在麵館入口的那幾張合影上掛著。
他、楊蜜、劉知詩、劉一菲這些人都在。
低調的進入人滿為患的麵館,他直接往包廂裡走。
推門進去後,就瞧見了齊雷正叼著煙在那玩手機。
看到進來的許鑫後,他露出了一個笑臉:
“來啦。快,渴滴很。”
許鑫看著桌子上的兩瓶茅台,和四個涼菜也樂了。
出去這麼久,他也真饞家鄉這一口了。直接落座,跟蘇萌來了句:
“讓老馬上菜,告訴他一會兒不忙的時候來喝一杯。”
“好的。”
蘇萌點點頭,出去之後就沒再回來。
“來。”
許鑫剛齊雷倒滿了酒,倆人端了一個。
辛辣的酒水刺激他夾了兩顆花生米後,就聽齊雷問道:
“咋樣?希望大不?”
許鑫自然知道他問的是什麼,微微點頭:
“我的觀感和上次差不多。”
聽到這話,齊雷就不多問了。
而是開始自顧自的介紹起來:
“今天來學習的人都到了,中午吳部長安排的接風宴,來的人不少。並且把下一屆的執委會會長也帶來了……”
許鑫問道:
“定下來幾年了麼?”
“三年一輪換。人就是從咱們兩邊出,三年一輪,外麵暫時進不來。”
齊雷微微搖頭:
“不僅僅陝西在保,福建那邊也知道啥情況,都在保。以後估計就是從咱們兩家這裡出。至於副會長,目前暫定為3個。你一個,福建那邊一個,上麵派下來一個。”
這點許鑫倒不意外。
就聽齊雷繼續說道:
“不過,吳部長在吃晚飯之後和我透了底。目前兩邊已經達成了一致,絲路電影節不僅要弄,還要好好的弄。一切按照國際標準,好就是好,不行就是不行。另外,主旋律不參加,不會影響評選。最多是展映,不參加任何形式上的獎項角逐。”
“哦?”
許鑫的眉毛頓時變得神采飛揚了起來。
“已經確定了?”
“對,三方已經溝通過了。也就是說,咱們哪怕直接嵌套一個戛納的獎項流程都行,反正主旋律不參加,沒有任何指導風向上的壓力。不過……同樣的,尺度方麵,執委會要嚴格把控送審影片。原則上雖然沒明確規定無法獲得龍標的電影不得入審……但意思已經很明確了。我們接受多樣的藝術形式,但底線就是怎麼送審進來,展映完了就怎麼走。這裡,執委會的評審委員要擦亮眼睛。”
他這話雖然說的籠統,但許鑫聽明白了。
就好像《白日焰火》那種,評審們覺得沒什麼,但放到國內百分百過不了審的鏡頭是一個道理。
想上,要麼改,要麼刪。
如果不改不刪,原則上電影真的特彆好,那基本就不會提名。甚至展映都難。
要是改動,刪減一些電影裡麵的激情床戲之類的,那可以去展映。
當然了,這隻是以《白日焰火》為例。
一些電影尺度的把握,還是要看評審,具體怎麼做,那真就要看經驗了。
而這種有損藝術形式的要求乍一聽很不合情理。
可如果結合國情來看,其實已經算是法外開恩了。
許鑫自然很高興。
又提了一杯酒。
接著聊兩句的功夫,那邊房門被推開,服務員開始上熱菜。
吃飯就倆人,齊雷也沒點多。
四個涼菜,四個熱菜。
倆人一人一瓶台子,喝的就挺舒服了。
而聊完了這幾天學習的事情,許鑫就把話題轉到了剛才老頭的那個電話上麵。
齊雷聽到了黃健新的名字後,似乎並不意外,反倒是來了句:
“我覺得也挺好,他在中影確實有一定影響力,咱們現在不怕朋友多嘛。我覺得所謂的導演協會的委員邀請就是個托詞……他們那獎項還是國內的獎,肯定要按照條例來走。條例一天不取消,他們就隻能兩年舉辦一次。
但咱們國際電影節,特事特辦,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誰更根正苗紅。他有心往這邊走走也是正常。這次帶路的重點項目裡,中影目前來看,隻能靠內容輸出,他們自然不甘心落後人一步。讓他進來,等於給中影開了個口子……大家都是朋友嘛,對咱們也有好處。互惠互利。”
許鑫點點頭:
“我也是這麼想的。”
說著,他點了一顆煙。
煙氣嫋嫋中,他的聲音裡終於露出了一絲疲憊:
“感覺下一屆的絲路電影節,就跟開了一個新副本一樣。這還沒咋地呢……就有鯊魚聞到了血腥味兒追來了。”
齊雷瞟了他一眼,忽然啞然失笑的摸著桌子上的煙盒,給自己點了一顆:
“怎麼?累了?”
“實話。很累~”
靠坐在椅子上,感受著這兩杯酒下肚,帶給身體上那種細微的反饋。
許鑫揉了揉眼睛。
齊雷這才發現,他眼裡全是血絲。
“一整年啊,齊哥。我今年忙了整整一年……”
齊雷本想說你這不才度假回來麼。
但轉念一想……可不麼。
從年初開始,到現在,他還真就一直在連軸轉,沒停下來過。
這眼看到年底了,結果又多出來了一個新“副本”。
絲路電影節的執委會……其實不算什麼難度。
人是選好的,坑位也是固定的。
但這東西難在怎麼做好,怎麼能擔當起被賦予下來的責任。
國內的知名度,大家可以集思廣益。
這邊許鑫,那邊黃健新、甚至可以再多拉點人,這個新那個欣……人,根本不用愁。
這些人請來,有知名度,觀眾認可度自然就高。
但問題是國外。
國外的影響力才是重中之重。
不是請來多少國際明星……而是怎麼把絲路電影節給推廣出去。
跟著帶路的核心理念,給它去打衝鋒。
說白了。
韓國那一畝三分地能在……不說世界吧,但至少在亞洲範圍內都掀起了風暴。
天朝這個泱泱大國要是做不到這點……彆說上麵怎麼看,齊雷自己都不服。
一個附屬國能做到的事情,我們做不到?
真的嗎?
我不信。
而現在上麵為什麼這次會給絲路開這麼大的口子?
說白了,最根本的直接原因,不在於絲路電影節辦的有多權威,多公正。觀眾到底有多認可……或者說都有什麼大牌參加。
並不是的。
真正大開綠燈的原因,隻有一點。
那就是這兩年廠裡發力、許鑫發力……或者說整個西北圈發力,讓天朝電影再次回到了國際視野。
《烈日》、《完美》、《山楂樹》……
西影的電影,讓整個天朝影視界在西方再次挺起了脊梁骨。
更何況,按照許鑫的說法,這一屆的評審們同樣對《白日焰火》和《推拿》讚不絕口。
好萊塢的意識形態輸出有多猛,大家心裡都有數。
而現在,華語電影彆管它能不能具備這方麵的使命……風已經刮起來了,他都要上。
這才是絲路電影節能收到如此特殊待遇的直接原因。
但是……飯要一口一口吃。
上麵的人,下麵的人都很明白……想要讓絲路電影節闖出去的第一步,那就是擴大自己的基本盤。
“協會上麵,按照田總的說法,其實就兩個要求。一,今年聲勢要大一些,邀請彆人來家裡做客,要熱鬨一些。二……交易體量要上來一些。但他們不會給與直接的幫助,所以從明年開始,所有廠裡上半年的電影投資,在審批過後都會放到8月份來通過……咱們必須要搞出來一個好看的數字。”
許鑫眉頭皺了起來:
“尺度呢?放寬?”
“暫時還不好說。”
煙氣環繞之中,齊雷的話裡同樣心事滿滿:
“審核尺度的放寬其實已經是難免了,咱們唯有竭儘全力的去保持項目質量,否則……天知道這批電影孵化出來的時候,會不會出現一堆失控項目。”
他就差沒把“大爛片”仨字給寫臉上了。
但說的還是很含蓄。
可許鑫卻直接來了句:
“可問題是你手裡哪有那麼多控製項目的優秀製片人?”
“……”
齊雷沒回答這個問題。
因為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倒不是說西影廠經手的爛片項目多……
怎麼說呢。
拍電影,控製項目風險率最高的兩個有效措施。一,前期把控導演和劇本流程。二,優秀的製片人在電影開拍途中,對預算、花銷、劇組控製力、導演協調等等的把控。
這兩點,是投資公司最需要做到,做好的事情。
而往往這兩點做不好的公司,基本都會被坑的一臉血。
比如當年差點被香江拉黑的王家衛。
再比如現在橫店大大小小的道具公司……
電影拍攝裡麵,油水隻要想去壓榨,那簡直不要太輕鬆。可油水壓榨的卻都是一部電影的生命力。
這道理倆人都懂。
而作為西影廠,這兩點,是他們必須做好的工作。
可問題是現在如果口子開了……廠裡的控製力減弱之下,會有多少粗製濫造的玩意上來,那就是一個未知數了。
更何況,比起這些,許鑫更擔憂的是,因為對項目的把控不力,他們把那些本來是好的項目,給抹上了平庸的色彩。
那才叫真的難受。
眼下雖然正值年末,但……新的一年的開篇難題,其實已經出現了。
就這麼蹦上了桌子,蹦到了倆人麵前。
或許會有人說許鑫想的多。
或許會覺得齊雷在杞人憂天。
但……
老話說小人謀身,君子謀國,大丈夫謀天下。
許鑫不覺得自己是悲觀主義者,可有些東西既然看到了……那就要提前布局。
否則真到事發,可就什麼都晚了。
可許鑫這會兒的心裡,卻冒出來了一個之前一直困擾著自己的問題。
難道……
自己真的要退居幕後麼?
為了那個……能讓華語電影百花齊放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