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托盤之上,擺放的整整齊齊的一遝佛經,雲琇微微睜大眼,半晌無語,眉心跳得更厲害了。
原以為皇上心血來潮駕臨翊坤宮,哪想卻是早有預謀。
這是嫌禮物太寒酸,前來興師問罪了?
忽略了心底稍稍的不自在,雲琇覺得這場麵詭異極了。
皇上富有天下,坐擁江山,什麼東西不缺?
至於和她計較小小的壽禮麼!
況且,夢中那句“若宜妃跋扈不敬,不必顧及朕之心意”,絕情的話猶在耳畔,他還盼望著自己一心爭寵,而後飛蛾撲火,重蹈覆轍?
好啊,什麼英明神武,全都是本宮的錯覺。
雲琇沉下了臉來,似笑非笑:“皇上是覺臣妾的壽禮寒酸?”
現下,她是絲毫不懼什麼龍威了。
不敬便不敬吧,大不了落了一個失寵的下場。她有孩子,有家族,像惠妃那樣打打葉子牌,整日圍著大阿哥打轉,生活還不是有滋有味的?
康熙再也維持不住麵無表情的神色,見雲琇像是要生氣的模樣,竟顯出了一絲絲委屈來。
朕還沒來得及斥責,她倒是先板起臉了,真是放肆!
“瞧瞧,後宮裡頭,誰會在萬壽節獻佛經?除了你,沒彆人了。”康熙掀開袍角坐在雲琇身邊,攬住她的腰,冷哼道:“恃寵而驕,還擺臉色給朕看。”
雲琇愣了半晌,懷疑自己看錯了,那委屈的神色是怎麼一回事?
話一入耳,雲琇沉默了下來,皇上……真的很不對勁。
弄得她心裡毛毛的,躲開了熾熱的視線,不敢再板著臉了。
組織了一會語言,雲琇到底不願吃下賀禮的虧,扯了扯嘴角,慢悠悠地道:“皇上這般指責,讓臣妾好生傷心。那些佛經我親自抄寫不說,還浸染了上好的檀香,有凝神靜氣之功效,哪像您說的那般不堪?”
說著,她幽幽看了康熙一眼:“一筆一劃,全是臣妾的心意。皇上不明白也就罷了,還拿它與其餘妃嬪的賀禮相比較。是,佛經簡陋,比不上皇貴妃的畫名貴,也比不上赫舍裡庶妃的江山屏風精美……”
文鴛和瑞珠攏著衣袖垂著頭,眼尾倏然一跳,心想我的娘娘哎,佛經的一筆一劃,明明是奴婢們幫忙抄寫的。
梁九功在邊上聽得一愣一愣的。邊聽邊琢磨,宜妃娘娘這麼說,沒錯啊!連他一個閹人都感同身受,生出些許愧疚來。
康熙差點被雲琇給繞了進去,反應過來後,又是好笑又是無奈。
聽聽,這是什麼歪理?
尖牙嘴利的,一點都不饒人。
等雲琇提起皇貴妃和赫舍裡庶妃,康熙頭皮一陣發麻,心知不能與她繼續掰扯下去,趕忙阻止了她,連聲哄道:“是朕沒有考慮周全,佛經與她們比也不差什麼!”
於是,前來算賬的初衷,被皇帝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康熙轉頭吩咐梁大總管:“梁九功,回頭把佛經放在書房最顯眼的地方……”
梁九功嘴角抽搐了一下,隻覺萬歲爺的威嚴在宜主子麵前都碎成渣了。
他忍住心間的波瀾,故作平靜地躬了躬身:“奴才遵命。”
雲琇很是驚奇地看著康熙,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片刻後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倚在了他的肩頭,“皇上英明。”
這話說得真情實意,實際意思是——
皇上果然腦子壞了。
康熙僵硬著臉,頗有些惱羞成怒的模樣,剛想發作,一見雲琇笑盈盈的桃花眼,頓時什麼氣也沒了。
雲琇覺得這模樣還挺可愛的,夢裡的皇上,哪會出現這樣的神情?
一時間想了很多,她閉了閉眼,第一次清晰地認知到了,現實是可以改變的。
當下,皇上對她的態度已發生了變化,親昵到了她都心驚的地步。
有可能,她預見到的淒慘下場再也不會出現……
雲琇的心間盛滿沸騰的水,滾燙滾燙的,帶著無法言說的悸動,片刻後,她的眸光變得鋒銳,強製自己冷靜了下來。
改變現實固然高興,可她再也不是從前的郭絡羅·雲琇,對皇上滿腔愛意,聽到一句甜言蜜語,便能高興好半天去。
帝王的聖眷虛無縹緲,最不可信,誰又能天長地久地受寵呢?
等她年老色衰,與皇上或許還有情分在。那時候,皇上帶著年輕鮮嫩的宮妃去園子裡避暑,偶爾賞她一簍子吃的用的穿的,她還得感激涕零,再三謝恩……
雲琇冷笑一聲,誰想要過這樣的日子?
日後,小五小九小十一,加上伊爾哈,四個孩子足夠她焦頭爛額了。她沒空與皇上你來我往地試探、把握相處的分寸,維持現狀,有話直說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