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聽著,緩緩放下了一顆心,片刻後又提了起來:“你說太子常常去尋五阿哥?”
“正是。”
“小小年紀,心機竟這般濃重,拉攏了老四還不夠,還要拉攏小五。”惠妃低聲念叨了一句,眯了眯眼,突然問胤禔:“你與幾個弟弟的關係如何?”
胤禔想了想,“同三弟四弟關係尚可,五弟卻是不熟。”
這個“尚可”,其實是一般。胤祉看著膽小,胤禛心向太子,說到底,與太子扯上關係的人,他不屑與之往來。
至於胤祺,從小被太後撫養,還沒到就學的年歲。除了節日宮宴,他這個做大哥的統共沒見過幾回!
惠妃哪會聽不出兒子的言不由衷?
她上前幾步,狠狠地點了點胤禔的額頭,恨鐵不成鋼地說:“你就不能學學太子,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樣兒?三四兩個就算了,可小五是宜妃所生——小五沒有威脅,宜妃最得你皇阿瑪的喜歡!”
歇了一口氣,惠妃繼續道:“宜妃背後,有紮根軍中的郭絡羅氏。若是小五被太子拉攏,宜妃給皇上吹枕邊風,你想想那後果……”
胤禔原先不以為然,漸漸地轉變了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幸好我兒發現得不晚。”惠妃歎了口氣,若有所思,轉而叮囑胤禔道:“仔細盯著太子,除此之外,彆怠慢了胤祺。額娘平日與宜妃來往不多,現在看來,也得變一變了……”
***
自佟國維夫人離去之後,承乾宮雖未解禁,皇貴妃的狀態卻一日比一日好了起來。
說好,也不儘然,與之前簡直是兩個極端。
從前她苦於害喜,吃什麼吐什麼,折騰得麵色蠟黃,瘦骨嶙峋;現在倒好,麵色日漸紅潤,害喜的症狀也完完全全地消失了,食量驀然增大,用膳也用得香甜。
沒過幾天,皇貴妃就長了肉。豐滿許多不說,就連不能見人的麵容,也漸漸變回了秀麗的模樣,說是容光煥發也不為過。
這番轉變,讓下人們歡欣鼓舞,甄嬤嬤終於大鬆了一口氣;劉太醫看過之後,卻不是很樂觀。
皇貴妃此狀很是突兀,像被一口喜氣撐著,如空中樓閣,輕輕一推便會塌陷,落不到實處去。
用兩個字來形容,一是“奇”,二是“虛”。
更何況,吃得過多,可不是什麼好事啊!
每每把完脈,劉太醫想要說出心裡的隱憂,猶豫片刻,終究咽回了肚子裡。
上回,他委婉地勸過皇貴妃不宜暴食,卻被她冰涼的目光看得冷汗如瀑。
若他不是佟大人送進宮的,且還有用處,劉太醫毫不懷疑,自己的命就要交代在這兒了。
皇貴妃胎像虛弱,總有幾分烈性藥的緣故。劉太醫苦笑的同時,內心頗為不忿,他勸也勸過,可皇貴妃一意孤行,自己還能抗旨不成?!
現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誰也不會嫌命長。
……
沒過多久,皇貴妃的靜養結束了,德妃的禁足也結束了。
太後像是鬆了口氣,趕忙將宮權移交承乾宮。皇貴妃懷孕八個月了,故而推辭不接,可太後實在不是處理事務的料,皇貴妃無法,隻得把宮務拆分幾份,交由心腹管轄。
五阿哥胤祺搬回了慈寧宮,與四阿哥胤禛一塊起居,相處得頗為融洽。
“都到了這個地步,她還是不肯分權。”德妃輕笑一聲,用力一折,霎時,月季花瓣簌簌掉落,不成形地散了一地。
……
宮內忽然流言四起,太監宮女們都在私下裡說,皇上準備立後了!立的就是皇貴妃娘娘。
皇貴妃位同副後,又即將產子;對於立後之事,絕大部分人深信不疑,對待承乾宮的態度愈發恭敬起來。
特彆是內務府的人,不論哪個司,皆是諂媚至極,恨不得把皇貴妃當祖宗一般供著。
流言起初在私下裡傳播,待皇貴妃發現的時候,已有些遏製不住了。
幸而南邊事務繁雜,皇上忙於收複失地,對此絲毫沒有察覺。皇貴妃驚怒之後便發了狠,使用雷霆手段,對嘴碎的宮人嚴懲不貸,漸漸的,一場風波消弭於無形之間。
她派人探查流言的源頭,特彆‘關照’了永和宮,卻始終沒有抓住把柄,隻得作罷。
很快便到了五月初五。
端午之時,紫禁城要迎接夏日,祛除晦氣,後宮之中,幾乎每位妃嬪都穿了新衣裳。
內務府迎來了一年四季中最為忙碌的時段,破損的宮室得重新修繕,缺少的器具得重新補齊,還有娘娘們代步的轎輦、儀仗,全部都換上了新的。
今兒午時有“粽宴”,過後隨皇上至西苑賞龍舟。皇貴妃早早地起身裝扮了一個時辰,而後扶著甄嬤嬤的手,打量著內務府精心準備的皇貴妃儀仗。
天色晴朗,灑下耀眼的烈陽,飄揚的鳳旗拱衛著轎輦。因著陽光過於刺目,皇貴妃看得不甚分明,隻大致地掃了一眼,滿意一笑:“比從前的精美了許多,他們有心了。”
甄嬤嬤扶著她上轎,勉強笑了笑,按捺住擔憂,“娘娘……”
娘娘月份大了,本該如宜妃那般安心待在寢殿,不應出席的!萬一出現意外,可怎麼辦才好?
“不必擔憂,本宮心裡有數。”皇貴妃拍了拍她的手,淡淡道:“德妃去了,本宮就該去的……”
隨著一聲“起轎”,未儘的話語消失在風裡。
***
粽宴與家宴不同,是少有的君臣同樂之宴。
皇貴妃儀仗來臨之時,恰逢佟國維與明珠行在一處,正要跨進大殿門檻。
耳邊傳來竊竊私語,明珠似有所感,朝外望去,仔細地辨認了片刻,驀然睜大了眼。
“佟大人。”他的聲音竟少見地有些發顫,“鳳旗之上,竟是彩色鳳凰。按規製,能用彩鳳的,是……是皇後儀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