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長在了牌匾上?
他什麼時候被人這麼彆出心裁地罵過!
但罵他的是天下至尊, 他濡慕至極的皇阿瑪,胤禔隻能硬生生地受著。他張了張嘴,臉變得通紅通紅的, 還帶了些惶恐。
如一盆冷水潑下,大阿哥堪堪回過神來,衝動慢慢褪去,通紅的臉色轉而泛白。
求情的最佳時機, 怎麼也不是現在。皇阿瑪今早剛頒了旨意, 他下了學就急匆匆地跑來,一時衝動給額娘求情, 卻正如火上澆油, 許是起了反效果……
胤禔小心地撿起地上的折子, 結結巴巴地喊了聲:“皇阿瑪——”
說著,他直直地磕了一個頭,期期艾艾道:“兒子、兒子隻是關心則亂,言語間頗有不當之處, 還請皇阿瑪息怒。可事關八弟, 兒子絕不敢說謊!額娘……真不是那樣的人……”
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息怒?朕氣都被你氣飽了。”康熙睨了胤禔一眼,冷哼一聲,打斷他的話, 而後沉聲道,“你給朕好好地跪著,跪上半個時辰靜靜心。都十三了,整天毛毛躁躁的像什麼樣子!”
方才那折子,皇帝不過隨手一扔罷了, 要說有多生氣, 不至於。
他隻想敲開大兒子的腦殼看看, 看看它到底是怎麼長的。諭旨裡頭明明白白地說了惠妃“教養失職”,君無戲言,難不成保清要讓他更改旨意、收回成命?
雖說他沒有寬恕的想法,但胤禔連求情的由頭都找不好……
恨鐵不成鋼之下,康熙又睨了大阿哥一眼,憂心起來,暗歎了口氣。
是他看走眼了納喇氏,老大還需多多磨練啊。
……
月前因著獨寵風波,雲琇諷刺僖嬪的眼睛長在翊坤宮的牌匾上,梁九功打探得清清楚楚,回頭學給了萬歲爺聽。
康熙好笑之餘,隻覺雲琇形容得十分形象,十分貼切,隨口一個重複,然後記在了心裡。
雲琇不知道皇上‘偷師’之後現學現用,把大阿哥罵得狗血淋頭、滿臉惶然,從此對牌匾生出了由衷的排斥;也不知道,日後出宮建府之時,大阿哥否決了工部官員的提議,摘去了“陶然閣”“燕鳴院”等一係列寓意絕佳的匾額,徒留光禿禿的紅色梁柱……讓他的府邸成了京城一景,遭來了老爺子更為猛烈的斥罵!
現下,她正笑意盈盈地看著胤祺同胤禟玩耍呢。
說是玩耍,實則是五阿哥單方麵的玩弟弟,九爺因著小胳膊小腿、毫無反抗之力,咿咿呀呀的抗議無效,隻得睜著一副死魚眼,死死瞪著他親哥。
“額娘,皇阿瑪說了,等過了年,我就要住進阿哥所,去上書房讀書了。”胤祺握住弟弟的小胖手,愛不釋手地揉著,揉得不亦樂乎,一邊高興道,“老祖宗給安排了一個又大又敞亮的院子,同三哥四哥挨在一處,方便我去串門玩兒……”
四公主伊爾哈正在一旁的桌案上臨摹大字,聞言眨巴著大眼睛,奶音溫軟:“五弟,你就惦記著串門玩兒。讀書可是第一要緊的事,如果功課倒數了,那多丟人?不但丟人,還會丟了宜額娘和皇瑪嬤的臉麵……對了,太子二哥教了你這麼久的漢文,還有二哥的臉麵。”
她比胤祺大上幾個月,卻已經有了大姐姐的風範。說罷,伊爾哈甜甜一笑,又說:“四姐同樣看著,你可不能偷懶。偷懶了,我就不給你帶好吃的了!”
胤祺開始目瞪口呆,聽到最後,他一下子蔫了。
才幾歲的女孩兒,奶聲奶氣地規勸弟弟讀書,這畫麵怎麼看怎麼可樂。雲琇忍著笑,一本正經地附和道:“你姐姐說的不錯,額娘的臉麵都在你手中攥著,你得和二哥看齊,勤奮上進方是正理。”
詭異地感受到了胤祺身上散發的悲傷,搖床中的胤禟:“……”
感情您不止忽悠我一個呢?
讀書有什麼好讀的?還不如學洋文……不對,做紈絝來得痛快!
想到此處,胤禟踢了踢腿,長長一歎,發出“咿呀——”一聲響。
也是,五哥老實得很,額娘說什麼他就信什麼,腦瓜子和自己沒法比,當不成紈絝的。雖說老實人極易被忽悠,但做弟弟的也要體諒哥哥不是?
九爺心裡有點小驕傲,還有點小優越,登時大方了許多,也不計較胤祺老是給他套錯開襠褲的事兒了。
當下,他眼中的老實人鼓起一張包子臉,左邊寫著“我不開心”,右邊寫著“我不想讀書了”,氣鼓鼓地雙手下挪,開始揉弟弟白白嫩嫩的小胖腳。
一旁的奶娘淡定自若,想來是對這樣的場麵習以為常。
也沒人對此產生過質疑。五阿哥年紀雖小,做事卻分寸著,手上動作很是輕柔……最重要的是,同五阿哥在一起的時候,她們還沒見過九阿哥哭呢!
雲琇笑夠了,這才溫聲安慰:“彆怕,讀書沒那麼枯燥的。有圖嶽舅舅家的福祿陪著你,還有皇上欽定的另一位伴讀,同齡人一塊兒上課,處處都是趣味。”
說著,她又翹了翹唇角,道:“另一個額娘不甚了解,可福祿那孩子猶如潑猴似的,你舅舅每每寄信來同我訴苦,不知廢了多少紙箋……有他在,放寬心,師傅的責罰定沒你的份。”
夢中這時候,正是皇貴妃與德妃爭端最為激烈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