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管事猶豫了一會,小心翼翼地道:“莫不是出自萬歲爺的授意……”
一句話讓索額圖的臉色鐵青,踱步踱得更快了些,帶著絲絲惶恐。
議政王會議召開得毫無預兆,革職更是來得毫無預兆。他還沒反應過來,皇上便宣他入宮,劈頭蓋臉地斥了他一頓,按了無數個罪名,最後緩緩問了一句:“你可有異議?”
有異議,當然有異議!可索額圖不敢說出口。
皇上大了,早已不是當年受人掣肘的少年人,帝王威勢,容不得臣子半點違逆。且他做不到光明磊落,一顆心緩緩沉到了穀底——六阿哥的奶嬤嬤,劉氏的住處,莫不是被皇上查了出來?
他派人尋了好幾日,始終不得其法。普天之下,能與公府相抗衡的寥寥無幾,更彆提擄走劉氏卻不驚動監視的人……
索額圖越想越是心驚,暗道不好,幾乎認定了這就是真相,慢慢的,冷汗順著背脊滑落。與此同時,他清晰無比地認識到一點,他栽了。
劉氏為何暴露,不重要,說什麼也晚了。若皇上要他的一條命,他也沒處說理去!
想是這麼想,索額圖漸漸冷靜下來,篤定極了,看在已故阿瑪的的份上,看在元後和太子的份上,看在他立下汗馬功勞的份上……他最多傷了筋骨,不會危及性命。
朝堂還有個明珠興風作浪,也隻有赫舍裡氏才能治一治他!
諸事果真不出他所料,皇上沒有要他性命的意思。隻是,心裕、法保受了他的牽連,被冠以“憊懶”的罪名,同樣被革了職,家族元氣大傷。
對於下毒一事,索額圖不後悔。那個“祚”字令人太過心驚,將一國儲君置於何地?
現如今東窗事發,皇上對他半點也不留情,毓慶宮的太子爺又該如何自處?
一想到此處,索額圖心間火急火燎的,立即想辦法同毓慶宮的親信聯係。
革了職後,他沒了侍讀的名頭,無法自由出入宮廷,但不要緊。他早已在太子爺身邊留下了後手……
忽略了心底隱隱的不安,索額圖選擇性地忘記,毓慶宮已很久沒有遞話出來了。
見聯係的那頭沒有半分動靜,叱吒風雲許久的索相終於慌了。
索額圖向來以太子的長輩自居,怨不得他大發雷霆。沒了毓慶宮的耳目,他要如何為太子爺謀劃,如何在勢弱之時贏過對手,打壓大阿哥,躲過明珠那老匹夫的算計?
而後,管家的一席話猶如醍醐灌頂。是啊,若皇上不許太子爺同他往來,自然會封鎖渠道,莫說毓慶宮的消息了,連隻蒼蠅都飛不出來。
索額圖負著手,長歎一聲:“皇上竟半點也不顧及太子爺的感受……”
“你去尋郭絡羅氏的人,彆有片刻耽擱!”他的語氣帶了些強硬的味道,“為老夫向翊坤宮遞個話,為今之計,隻有宜妃能夠周旋一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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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嬪近來吃不好也睡不好,蓋因皇上已經許久沒有踏足儲秀宮了。
之前她不受寵,可一個月總能分得兩三回恩澤。現在倒好,成日期盼著聖駕來臨,卻隻有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這與狀告宜妃獨寵,從而被罰抄寫佛經不無關聯。
平嬪心下苦澀,又氣又恨,想了好幾個讓皇上回心轉意的辦法,卻因自持身份,猶豫再三,還是沒有像不入流的小常在、小答應那般付諸行動。
沒過多久,有風聲傳來,叔父竟被革職降爵了!
如同晴天霹靂一般,平嬪跌坐在了榻上,麵色大變,心亂如麻。
內務府被大肆清洗過後,仁孝皇後的舊人不剩幾個,平嬪能夠依仗的,唯有索額圖布在宮中的少許眼線。叔父是她最大的靠山,如今靠山倒了,她真真稱得上如履薄冰,孤立無援……
她緊緊咬著唇,幾乎咬出了血跡,下意識地想到了毓慶宮的太子,眼眸亮了一亮,又黯淡了下去。
叔父有難,焉知太子爺有沒有難?沒了外家的支持,太子爺的處境,同她是一模一樣的。
摸不準太子能否接受她的親近,思慮再三,平嬪咬了咬牙,準備再繡一幅扇麵試上一試。
才剛拿出針線,誰知當晚,皇上竟把九阿哥托給了太子!
平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皇上莫不是昏了頭?
太子爺學業繁忙,哪有時間照料庶弟?如此荒唐的提議,宜妃竟也不加阻攔!
平嬪胸口不住地起伏,忍不住想要進諫,甚至為叔父求求情……可理智終究阻止了她。
她也顧不得什麼身份不身份了,做了從前最為不恥之事——用重金從乾清宮的小太監手裡得知了聖駕的行蹤。
雖隻是個大概,也足夠了。
這日天氣嚴寒,卻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康熙起了興致,下朝之後前去禦花園賞梅。
一抹素白的身影映入眼簾,他頓了頓,抬眼望去,平嬪嫋嫋婷婷地同他請安,眼眸含著絲絲情意,說不出的溫婉清麗。
明明是冬日,她卻穿了特質的薄紗,在陽光下光華流轉,耀目極了。
眼見平嬪露出驚喜的神色,康熙蹙起眉心,冷聲道:“怎麼,天冷了,你也凍壞了腦子不成?穿不好衣裳就彆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