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嬪做了以往最是不屑的邀寵之事, 原本心下有著忐忑,可見到皇帝的那一瞬間,什麼忐忑,什麼羞澀, 都化作了天邊雲煙, 滿心滿眼都是麵前這個男人。
她特地穿上壓箱底已久的素白紗裙, 這是她在閨閣之時,十幾個繡娘聯手製作的珍品, 還是進宮那年的生辰之禮, 清麗又彆致,帶著江南漢服的韻味。
為了麵見皇上,洗去以往那些不好的印象, 平嬪甘願忍受著冬日嚴寒, 冷得牙齒都打了顫, 萬分期待能夠見到康熙眼中的驚豔之色,誰知沒有。
皇上不僅對她冷語相向,還、還諷刺她不好好穿衣裳……
聞言, 她的臉一下變得慘白, 嘴唇蠕動著跪了下去:“皇上!”
許是被折騰怕了,康熙見到這些作妖的女人就覺厭煩。
大冷天的前來禦花園,還穿成這般模樣, 目的為何,當他不知曉?
一直以來, 康熙對後宮嬪妃都是較為寬容的。可目睹了你來我往的算計,經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認清了她們的‘真麵目’, 他的心腸便冷硬了起來。
不知不覺, 以往溫和的脾氣再也不見,在梁九功眼裡,當真算得上喜怒無常——當然,麵對宜主子的時候除外。
若是從前,妃嬪前來禦花園邀寵,皇帝頂多一笑置之,心情好的時候,更是不吝於給個恩典,現在麼……
賞梅的心情,全數都被破壞了。
他神色莫測地盯著平嬪,沉著臉道:“內務府是缺你吃還是缺你穿了,堂堂一宮主位,這般成何體統?梁九功,你去傳達朕的口諭,多多供應儲秀宮厚實的冬衣,不需鮮妍,在保暖方麵下功夫即可。”
梁九功差點憋不住笑,重重掐了自己一把,隨即垂頭答應下來。
這下,平白加大了花銷,內務府可對平嬪有怨言嘍。
這還沒完。“不需鮮妍,在保暖方麵下功夫”,萬歲爺的意思不就是不許染色,不許繡樣,專供灰撲撲的衣裳給平嬪穿麼?
也不怪這位主子撞上風口。索額圖犯下如此大錯,他這侄女也不消停,上回狀告宜妃娘娘那回事,萬歲爺依舊記著呢。
瞥見平嬪不可置信的神情,緊接著紅了眼眶,軟著身子哽咽不已,康熙冷笑一聲,抬腳就走。
“臨近年關,朕不欲罰你窺探帝蹤之罪,回去自行反省吧。”說罷,他眯了眯眼,話間似摻雜著冰碴子,“梁九功,去把那吃裡扒外的奴才提溜出來,好好地教一教規矩。”
梁九功一愣,而後笑眯眯地應了是。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乾清宮的奴才也分為好幾個派係。梁九功日日貼身伺候康熙帝,自然是威望最高、勢力最大的那一個,可下麵還有虎視眈眈想替代他的副總管,劉欽就是其中之一。
說實話,在乾清宮當差的,誰沒有受過娘娘小主們的賄賂,泄露一二“帝蹤”?梁九功從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自從牙酸過許多回之後,他悟了,從此嚴令手下奴才與後宮之人往來。
要往來,也是和翊坤宮往來才是。
對於宜妃娘娘,大總管打心眼裡欽佩。
康熙自顧自地給雲琇套上了十層濾鏡,可在梁九功看來,光憑頂尖的樣貌和性格,如何能做長盛不衰的寵妃?
心計、手段缺一不可,宜主子更是其中翹楚。瞧瞧,不過一年,後宮就起了那麼多風浪,宜主子不但屹立不倒,在皇上心裡的地位還越發重要了。
更加堅定了心裡的偏向,梁九功回過神來,哼了一聲,若收了平嬪賄賂的奴才是劉欽的手下人,嗬嗬,看那老貨怎麼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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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一這天,曆經多日的長途跋涉,圖嶽一家終於到達了京城,十歲的雅爾檀還有五歲的福祿,都跟著阿瑪額娘進了京。
回京述職的官員原是要住在驛站,等上頭發來明文宣召,去一趟吏部辦好手續,或是得幸麵君,才可入住自家的府邸。
沒等圖嶽卸下行囊,負責接待的小吏喜笑顏開地前來相迎:“下官拜見郭絡羅大人。上麵早早地發了話,您就免了那些繁瑣的禮節,屈尊在這住上一晚,明兒一早,自有人領著您進宮奏對。近來,也隻有您得了麵君的殊榮!”
圖嶽與瓜爾佳氏對視一眼,眼裡雙雙掠過驚喜。
小吏態度尊敬地引著他們踏入住處,神色難掩豔羨。緊接著,立在一旁、麵龐清秀的年青人笑眯眯地出聲道:“還有夫人、姑娘和小少爺,一道隨大人進宮去。宜妃娘娘向萬歲爺求了恩典,說是許久未見娘家嫂子,心裡想念得緊,要好好瞧瞧侄女兒,還有日後五阿哥的伴讀呢。”
他的聲音有些細,隨後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正是翊坤宮總管張有德大力培養的徒弟雙喜。此番前來,是為了給主子傳話,也好讓娘娘的兄長安心。
聞言,圖嶽的心情已然不能用驚喜來形容了。
雅爾檀尚且還能遏製住高興,小姑娘家家,少不了有著即將入宮的怯意;至於福祿,他的黑眼珠子晶晶亮,興奮和激動都能滿溢出來,透露出的,完完全全是對日後伴讀生活的憧憬。
他從出生至今,從未見過兩位姑姑。聽聞大姑姑人美,小姑姑溫柔,嘶,也不知宜妃娘娘好看到了什麼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