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道震懾眾人的口諭,後宮難得平靜了一段日子,直至康熙二十三年的除夕家宴,氣氛依舊無比祥和。
現如今,皇貴妃的病算是眾所周知了。
那張臉,即使抹了脂粉也掩不住蒼白之色,太皇太後看在眼裡,微微歎息,念及皇貴妃近幾個月深居簡出,隻一心一意地調養身體,麵色緩和地朝她點了點頭。
皇貴妃隔個幾息就要捂嘴咳嗽,除此之外,眸光幾乎不離皇子席間的四阿哥,蘊含著笑意與柔意,好似心間隻剩胤禛一人。
太後發現了,貴妃發現了,雲琇同樣也發現了。
太後猛然想起玉牒一事,好像,胤禛仍舊記在烏雅氏名下,皇貴妃還隻是養母吧?
她心裡想,這樣也不是個事。隻是,太皇太後還沒發話,太後自然不會摻和進去,想了一會便拋之腦後,樂嗬嗬地看胤祺去了。
貴妃神色淡然,很快移開了視線;雲琇輕輕一歎,看來,皇貴妃圖謀的定然不止一個四阿哥,她的貴太妃之位有得磨了。
轉念一想,波折而已,影響不了大局……小太子都成黑芝麻餡的了,她著實不用太過擔憂。
宜妃娘娘很快琢磨起彆的,殊不知康熙的視線時不時地落在她的身上,因此惹來了一**的醋海,幾乎要把乾清宮淹了。
除夕家宴,平日不能得見聖顏的小主同樣在座,包括仰慕聖上的、渴盼寵愛的,誰的眼睛不往皇帝那兒瞧?
惠妃胸口起伏了一瞬,僖嬪眼珠子都噴起了火!
隻是她們醋歸醋,卻不敢出聲光明正大地酸,像安嬪敬嬪幾個,甚至都怕了。
這一年簡直邪了門,針對宜妃的算計沒一個成功的,最後倒黴的總是她們。罰抄佛經就不說了,隱隱還有小道消息在私底下流傳:
德妃降為烏嬪的那一日,宜妃賞了烏嬪兩巴掌,皇上不僅不罰,還賞賜了好些東西,問她的手疼不疼。
得知此事,僖嬪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頓覺臉上火辣辣的,原先被董嬤嬤掌摑的地方隱隱作痛。她跌坐在榻上,喃喃道:“無法無天,無法無天。”
皇上不是明君麼?為何偏心至此?!
現下,雲琇專心致誌地用膳,毫不在意宴席上一束束恨不得吃了她的目光。
瞪視、仇視、嫉恨……這些情緒不痛不癢,她見得還少了?
她的跋扈之名遠揚,低位嬪妃怕她還來不及,敢這麼看她的,無非是那幾個老熟人而已。
雲琇一邊吃,一邊忍住笑,覺得挺有意思。都到了這個地步,怎麼還光長年齡不長腦子?
康熙收回視線,擱下碗筷,忽然溫聲喚了句:“僖嬪。”
莫說僖嬪了,貴妃都覺得詫異,皇上何時用這樣的語調喊過僖嬪?莫不是天上下紅雨了?
僖嬪回過神來,驀然一驚,心下惴惴不安,而後又是一喜。
“嬪妾在。”
她麵帶笑意地起了身,就聽康熙和聲問:“你可有彆的兄弟姐妹?”
僖嬪一愣,頗有些摸不著頭腦,隻好恭謹地福了福身,柔聲回答:“回皇上,嬪妾家中還有一個不成器的弟弟……”
不等她說完,康熙示意她停下,緩緩問道:“那他的眼睛可好?有沒有斜眼,需不需要朕派人治上一治?若是遺傳了你的病症,那就糟了。”
皇帝雖然笑著,眼神卻是森冷的,僖嬪霎時僵在原地,喜意褪去,臉色慘白慘白,結結巴巴地道:“皇、皇上……”
平嬪同樣白了臉,許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不知是哪兒傳來了噗嗤之聲,隨後重歸寂靜。
太子驚奇地看了他皇阿瑪一眼,憋笑的同時困惑不已,怎麼老大胤禔也變了臉色?
太皇太後揉了揉太陽穴,詢問的眼神朝太後看去,皇帝近來是不是心情不好,文武大臣不夠他罵,還罵起後宮的嬪妃來了?
她可沒有傳授他這樣的帝王之道!
太後猶豫半晌,點點頭,應該是這樣。她覺得皇帝罵得還挺對……
唯有雲琇心情複雜,皇上怎麼把她的活給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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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見這一幕,皇貴妃溫婉的笑意差些沒有維持下去。
她猛地攥緊了手指,心下帶著些許忐忑,原先十拿九穩的事竟有些不確定了。
萬一皇上像諷刺僖嬪這般諷刺於她,那她還要不要做人了?!
深吸一口氣,皇貴妃安慰自己,不會的,不會的。
宴席在祥和的氣氛中開始,在詭異的氣氛中結束,起身之時,皇貴妃掐了掐自己,勉強笑著,朝康熙行了禮:“咳咳……臣妾許久未見萬歲了。若非十萬火急,臣妾絕不敢打攪,此番是有要事相稟。”
皇貴妃生怕他來一句諷刺的話,說罷,臉色愈發蒼白,身軀有些搖搖欲墜。
康熙掃她一眼,神色莫測,最後淡淡地嗯了聲:“去偏殿罷。”
聞言,皇貴妃大鬆了口氣,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謝皇上體恤。”
“表哥,眼見我的身子不能生,也不中用了,”到了偏殿,皇貴妃低低咳了幾聲,閉了閉眼,苦澀道,“佟佳氏的族老,他們……他們想送臣妾的二妹進宮,為您誕下一子半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