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萬歲準許的?
難不成過了明路?
他暗道失策,惠妃娘娘不是說,皇上一直被蒙在鼓中不知曉麼?
壞了。他走了一步錯棋,低估了宜貴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高估了消息的真實性,生生把宜貴妃推到了太子的身邊去……就算她從前沒這個心思,過了今日,遭受了彈劾之後,卻如何也說不準了!
想到此處,明珠的心陡然落到了穀底,生出了沉甸甸的懊悔。
隻是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事已至此,及時止損才是最好的法子。
若明珠是後悔,佟國維則是可惜。
他眼觀鼻鼻觀心地站著,太子一並受罰了最好,可惜……天不遂人願……
“沒有異議。”大殿安靜得落針可聞,康熙忽然笑了一聲,厲聲道,“王鏞何在?!”
都察院的頭兒、左都禦史王鏞出了列,麵色罕見地有些發苦。他一拱手:“微臣在。”
“朕登基以來,可有彈劾後妃的先例?可有插手後宮的臣子?可有如今這般烏煙瘴氣的都察院?”摩挲著玉扳指,康熙緩緩問道。
一連三問,王鏞哪還站的住!
雖說都察院有彈劾後妃的權力,他也在端午粽宴上彈劾過從前的皇貴妃佟佳氏,可這時候還犟,意圖與皇上爭個長短,那就是沒眼色了。
他“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是臣管教不力,還請萬歲爺息怒!”
先前彈劾宜貴妃的五品官員,已是抖若篩糠,趴伏在地上了。
“王鏞罰俸兩月,給朕好好反省,至於你,”康熙俯視著看他,眼裡似含了冰碴子,“凡事當公正處理,三思而後行。回府思過,暫定三日吧。”
聽言,王鏞心底存了怒氣,這完全是無妄之災。宜貴妃的事兒,他尚且不清楚,那禦史是如何知曉的?
說到底,這是內闈秘辛,是皇上的家務事,卻無關貴妃的品行問題。牽扯到儲君本就敏感,有皇上護著,彈劾如何能夠成真?
真是吃飽了撐的!
跪在地上的那人聽了,麵色通紅通紅的,恨不得暈厥過去。他的麵子裡子,全都沒有了……
眾人皆是暗暗心驚。
罰俸思過不算什麼,可這是什麼地兒?乾清宮!
受罰的可是都察院清流!
王大人完完全全是被遷怒的,另一位的名聲可就沒了。非熟知內情的人想,有皇上的金口玉言在,嘖嘖,不公正的名頭就要跟著他一輩子了。
何苦來哉?
*
康熙一錘定音,待百官啞口無言之後,當即宣布退朝。
皇帝壓下了彈劾之事,不欲惹她煩憂,故而前朝的風浪還未發酵,雲琇在寢殿睡得正香。
等她起身,已是日上三竿,用過早膳之後,從暖閣抱了咿咿呀呀的九阿哥過來,笑盈盈地看他歪頭吐泡泡,看他小烏龜似的翻身,胤禟也卯足了勁兒給額娘表演,睜著琉璃似的黑眼睛,圓肚皮一鼓一鼓的。
雲琇的眸光柔和了下來,一不留神,已是晌午。
那鼓鼓的圓肚皮,文鴛看了都眼饞,眼疾手快地拿了撥浪鼓逗小主子玩兒。誰知胤禟扭開腦袋並不理會,左右張望了好一會兒,隨後伸長脖子,吧唧一口親在雲琇的麵頰上,然後裝作一隻鵪鶉,埋在額娘的頸間不動了。
猝不及防地被偷襲,雲琇揚了揚眉,輕輕戳了戳胖兒子的臉蛋,正欲說話,就在此時,瑞珠急急地掀開簾子,壓低了聲音道:“娘娘,先是都察院的人求見,隨後皇上召了六部重臣及內閣學士入宮,想必發生了什麼大事。一路過來,奴婢見了好多宮殿的小太監探頭探腦的,朝著乾清宮的方向眺望呢。”
“這個時候,有什麼大事……”雲琇若有所思,而後頓了頓,輕聲道,“時刻關注著那頭。”
“是。”
*
乾清宮。
用八個字來概括圖嶽一天的心情,可以說是大起大落,又悲又喜。
彈劾雲琇的五品官回家思過去了,今日早朝之事,眾人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不欲惹得皇上發怒。
圖嶽也完完全全放下了心來,可沒過多久,不知從哪兒起的源頭,一股流言隱隱傳了出來,泛起了震蕩餘波,小範圍地在前朝發酵——
流言說,宜貴妃仗著皇上寵愛,插手太子事宜,意欲牝雞司晨!
牝雞司晨這個詞兒豈是隨便說的?
圖嶽又氣又怒,恰逢皇上召見,趕忙火急火燎地進了宮。禦書房頗為寬敞,容納得下諸多朝廷重臣,隻見都察院的副都禦史麵色肅然,拱手勸諫:“還請皇上為太子著想,為大清著想……”
匆忙趕到的王鏞眼前一黑,怎麼又是他手下的人?
康熙聽言,不喜不怒。他的視線在眾臣身上轉了一圈,徑直忽略了副都禦史的話,大步走到了屏風後:“老祖宗,注意腳下,您慢些……”
隻聽太皇太後淡淡的聲音響起:“哀家身子健朗著,有的是精力做那牝雞司晨之事。”
霎時間,副都禦史閉了嘴,額角生出了滴滴冷汗,立於最前列的明珠大驚,驟然抬起了頭。
怎麼勞動這位出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