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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眼人都能看出,再也無人能與太子相爭,至少現在,下麵的阿哥還未長成。赫舍裡氏的地位隱隱又超然起來。
不論外頭如何風雲湧動,都驅散不了正月裡濃濃的年味。紫禁城裡,宮女換上新衣戴了紅綢,掌事麵上多了真切的笑容;大福晉終是出了月子,二格格滿月後,卻依舊留在慈寧宮偏殿休養。
除夕這日,太皇太後特許大阿哥同福晉一塊守歲,不必赴宴獻賀了。畢竟惠嬪還在禁足,皇帝令他反省,若是沒有想明白,陪媳婦清淨清淨也好。
胤禔胡子拉渣,眼神卻亮得驚人,聽此安排沒有不滿,也不敢不滿。他的心底唯有一個念頭,終於能夠撤下屏風,同福晉好好說說話了。
可福晉瘦了許多,憔悴了許多,對他也冷了許多。她抱著孩子,淡淡地叫人上鍋子來,見了他的第一句話便是:“不能給額娘請安,實乃妾的過錯。”
胤禔的滿腔思念卡在了喉嚨裡,歉疚、羞愧如海般席卷而來。
張張嘴不知說些什麼,而後苦笑一聲,心道,是爺對不住你。
緊接著,福晉朝他說了第二句話,神色驀然柔和:“九弟十弟說是要看小侄女,近日來得很勤,滿月添禮亦是貴重,爺當好好遣人回禮。”
六七歲的小屁孩,回什麼禮?
胤禔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九弟十弟哪有這麼好心!
難不成捉弄慣了老四,改為捉弄他了?
他滿心不願,表麵誠懇萬分:“爺都聽你的。”你從前勸說爺的,爺也聽。
然而還是沒有得到好臉色。
大年初一,皇帝於太和殿接見文武百官,領著太子祭拜先祖,敬告天地、太廟、社稷,作壇祈求來年風調雨順,百姓和樂安寧。好容易空閒下來,父子偕同回宮,康熙遣太子前往料理諸多瑣事,轉道便去了翊坤宮。
前有接見百官,後有接見命婦,如今宮中做主的是兩位貴妃,永壽宮與翊坤宮皆是一片熱鬨之景。聽了滿耳朵的恭維之聲,還有絕不重複的誇讚之詞,即便雲琇撐著完美無缺的笑容,也有些疲累了。
她身著貴妃製式的金黃袍服,此時懶得褪下,就這樣倚在榻上閉目養神。瑞珠給她按著肩膀,由鵝蛋進化成的圓臉笑吟吟的,也不見老。
雲琇闔著目,半晌勾唇道:“她們見了我,大氣不敢喘上一聲,一眼掃去全是畏懼,好似本宮真如傳聞那般張揚跋扈,動不動就掌摑人。還有抬頭偷偷地瞧,隻一瞬便低下頭去的,慌張得不得了,生怕下一刻離不了翊坤宮。”
語氣含了微微的笑意,半點也不見惱。
誰叫惠嬪一事逐漸傳出宮去,她聖寵不衰的名聲之上更添了一層凶名。連屹立不倒幾十年,養育皇長子的妃位之首都敢諷刺奚落,過後安然無恙,反倒是納喇氏栽了去。
提起惠嬪,雲琇直覺有什麼不對勁。實在與之前作為大相徑庭,看著太急躁了些,竟當著眾人的麵說出“換子”一事,這不是激怒皇上是什麼?
想了半天沒有頭緒,她也不再糾結,能夠消了大阿哥的野心,也好。
磋磨大福晉,氣倒老祖宗,樁樁件件自是惠嬪之過,可這不妨礙一無所知的眾人腦補。想到這兒,雲琇卻是鬆了一口氣,要他們親耳聽見“皇上是個糊塗蛋”,那還得了?
候在一旁的小宮女齊齊忍著笑,瑞珠餘光瞥見了什麼,於是一本正經地道:“娘娘言重了。她們不是畏懼,是敬您羨您呢。敬您滿身威嚴,羨您受了無上聖寵,天底下,誰能有這樣的福分?”
這話說的……
雲琇輕咳一聲,瑞珠這丫頭,是愈發學會逢迎皇上了。
她也沒應,幽幽轉移了話題:“本宮瞧著,大阿哥於哄人一道實在愚笨,竟沒學來他皇阿瑪的半成功力。胤礽鑽研了這麼久,合該分享聖訓,兄弟倆一塊兒進步。”
“想來也是怨怪皇上。”雲琇歎息一聲,“皇子大婚之時,贈他們一人一冊該多好?”
瑞珠沒有回話,雲琇隻覺落在肩上的力道重了一重,變得更舒適了些。
半晌,瑞珠的聲音響起,似從遠處飄來,仔細聽著還帶了顫音:“太子爺何時交予娘娘聖訓,奴婢竟不知曉。”
雲琇舒展了一雙秀眉,並未察覺到不對勁。
她眉眼彎彎地笑:“小九孝順,自他二哥那兒偷看了全冊,第一時間講與我聽。他知道了,小十便也知道了,可他們一致瞞著大阿哥,就是不說。”
瑞珠聲音更顫了:“昨兒福祿少爺托人問詢……”
“胤祺是小九的親兄長,哪有不說的道理?”雲琇若有所思,“至於福祿這兒,他們怕是不敢。”
阿哥們內部流傳也罷,要是傳到宮外,那可真就壞了事,瞞不住了。
說罷,蹙眉道了句:“瑞珠,力道重了,輕點兒。”
康熙按著按著,麵色鐵青,鳳眼黑沉沉一片,半晌吐出四個字:“遵命,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