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點四十的飛機, 下午能回到霜山市, 鬱南已經提前跟鬱姿姿講過。
鬱姿姿提前打電話來確認:“鬱寶貝,你去機場了嗎?你要早一點出門,在機場等一等也沒關係, 就怕路上堵車什麼的誤了登機。”
鬱南已經在出租車上了,他覺得很累很累,實在是沒有精力去趕地鐵和彆人爭取空間。
“知道了媽媽。”鬱南答, “我已經出發了。”
鬱姿姿聽他的聲音不對勁:“怎麼了?你是不是有點感冒啊?”
鬱南說是。
鬱姿姿火急火燎地說:“你每次坐飛機都不舒服的, 怎麼這麼不注意感冒了呢?一會兒記得買點暈機的藥, 問空姐多要兩杯水, 媽媽在家等你。”
“好。”鬱南乖乖答應後掛了電話。
窗外景色飛馳, 行過高架、行過機場高速,他將遠離深城,將自己一路帶回生養他的城市。
下了出租車,一切順利,鬱南拖著箱子去辦理托運。
因為長相著實太過出眾, 眼睛又有些紅腫, 惹得人們不由自主地朝他看。鬱南膚色白淨,側麵安靜漂亮,即使穿著普普通通, 也一眼可從人群中分辨。
“鬱南。”排在他身後的年輕男人開口。
鬱南回頭一看, 竟是嚴思危, 他很意外會在這裡看見對方:“嚴先生, 這麼巧?”
兩人辦理完手續走到一旁。
嚴思危身著棕色大衣, 麵容依舊清雋,微笑是令人如沐春風:“是很巧,你這是要回家?”
鬱南點點頭:“對。”
上次兩人在馬場也遇到過一次,鬱南覺得真的很巧了。
老實說,他對嚴思危並不反感,哪怕對方的弟弟是他很不喜歡的人,但是他不得不承認嚴思危這個人還不錯,至少是表麵上看來。
嚴思危道:“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是……”
鬱南這幾天哭得太多了,他自己知道自己看上去肯定不好看。
眼睛疼的時候他其實也不敢再哭,可是眼淚總是會在某個時刻不經意的就滑落,心裡的酸楚一波接一波,臉被眼淚一打濕,就忍不住乾脆又哭上一波。
他是個男孩子,都快哭成哭包了,這可不是什麼光榮的事。
鬱南不好意思地按著自己的半邊臉:“我感冒了,昨晚沒睡好。”
嚴思危道:“難怪,這幾天天氣不好,深城濕冷得厲害,回去霜山你應該會舒服一些。”
鬱南點點頭,又奇怪道:“對了,嚴先生也去霜山市?”
嚴思危露出笑容,看著他說:“是,我去找我弟弟,算起來,我們很久沒見過麵了。”
說起這個,鬱南就沒有話能接上了。
他不知道如何和一個人去討論另一個他不喜歡的人,他不習慣於背後說人不是,也不習慣虛偽的客套。不過他在想,嚴思尼怎麼去霜山了,難道是在霜山念書嗎?
嚴思危不介意話題冷場:“來這邊坐一下。”
鬱南:“好。”
他們找了個位置坐下,嚴思危話不多,隻安靜地拿了一本書出來翻閱,鬱南看到封麵,寫的是《阿圖醫生》。
鬱南不願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他已經過了最初的崩潰階段,隻剩下心裡的洇血傷痕需要慢慢自我修複。
眼下他願意轉移一下注意力,而嚴思危是一位現成的聊天對象。
便有些好奇地問:“您看的是一本?”
嚴思危道:“可以這麼說,不過這是一位名為阿圖的美國外科醫生寫的心路曆程。這本書很火,我卻一直都沒什麼時間看,剛好今天乘飛機,正好能打發時間。”
鬱南問:“您也是一位醫生嗎?”
嚴思危對他點點頭,溫和道:“我是一名外科醫生,我的父親是也是醫生,不過他是腫瘤科的。我的爺爺也是醫生,他是中醫,我們家可以說是醫學世家。”
鬱南眼睛微微睜圓,這是他有些驚訝的表現。
嚴思危眸子帶了笑意:“所以我隨身攜帶了這個。”
說著,嚴思危拿出一個迷你的小瓶子,裡麵有綠色的膏體,擰開來能聞到清淡醒神的藥香。
他繼續道,“這是我用爺爺的配方自製的,一會兒飛機上你要是不舒服,可以抹一點,保證不暈機。”
嚴思危送給他:“就當送給你的小禮物吧。”
鬱南怎麼能要,他婉拒:“是您自製的,一定費了不少功夫。”
嚴思危說:“一點都不費功夫,批量做的,包裡還有好幾個呢。”
他拉開大衣口袋,裡麵果然還有三瓶,“每次坐飛機都會帶,萬一有人不舒服還能幫上忙。沒辦法,作為醫生有時候想做點能幫上忙的事。”
鬱南不好推辭,這才道謝後收下了,衷心稱讚道:“您是位好醫生。”
兩人的巧遇並沒有因為這個結束。
登記後鬱南發現嚴思危竟然和他是經濟艙裡的鄰座,他以為像嚴思危這種背景人應該會選擇商務艙才對。
嚴思危係上安全扣,看出他的疑慮:“我們這個職業假期不穩定,常常一個電話就被叫回去。這次好容易臨時攢到假,機票就訂晚了。沒想到這麼巧,和你又是鄰座。”
鬱南有些高興:“是真的很巧。”
嚴思危看上去寡言鮮語,一聊起天卻也能侃侃而談,他說話簡單明了,很多時候不加主觀色彩。不算太長的航程裡,他為了不打擾旁人,放低音量給鬱南講了許多外科趣事,講了鮮見的有意思的病例,將資曆還淺時在急診輪班的經曆。他講著這些,像在講彆人的故事,他出於高於當事人的角度,把從醫生涯講給鬱南聽。
有嚴思危在,鬱南閉塞的心情與思緒輕鬆了許多,也拜那個小瓶子裡的綠色膏體所致,鬱南一點也沒覺得暈機。
待他們下了飛機,一起去取了行李,在出站口分道揚鑣。
“嚴先生再見。”鬱南上了出租車對他揮手,“提前祝您過個好年,春節快樂!”
嚴思危微笑:“春節快樂。”
鬱南對出租車司機報了家中地址,嚴思危站在路邊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視野裡。
鬱南甚至想,如果不是嚴思尼,他或許能和嚴先生成為朋友。
而那頭,嚴思危在原地佇立少時,臉上不自覺又露出一點微笑。
他也攬了一輛出租車:“去希爾頓,謝謝。”
*
霜山市已經下過好幾場大雪,鏟雪車正在工作,交通擁堵。
厚厚的大雪將霜山市裝點成了銀裝素裹的世界,與深城的景色完全不一樣,這裡更為純粹、自然。呼吸著寒冷的新鮮空氣,聽著久違的鄉音,鬱南一下子有了安全感,從沒哪一次回來能給他這樣獨特的感受。
天快黑時,鬱南剛走到自家單元樓下,遠遠的就看見高個子的女人站在陽台上朝他揮手。
這情景很像他高中時每個回家的夜晚。
一進門,鬱姿姿就捧著他的臉:“瘦了、瘦了,小臉憔悴的,你們學校食堂是不是太摳了?打一勺菜還要抖幾下那種?”
鬱南笑了,眉眼彎彎:“才不是,我們食堂的大媽是最好的,他們才不背鍋。”
鬱姿姿嘖嘖兩聲,把行李箱替他收回房間:“該不是談戀愛談瘦的。”
鬱南卡殼。
他本來打算這次回家好好和媽媽說說宮丞的事,這下叫他怎麼開口。
好在鬱姿姿因為兒子回來的興奮衝昏了頭,暫時沒發現他的不對勁,還以為真的是感冒所致。
“今天暈機嗎?”
家裡暖氣開得足,她替鬱南脫掉外套,像小時候一樣幫他拿拖鞋。
布拖鞋是去年回家買的,浩克款,當時鬱姿姿還說鬱南幼稚。
現在被鬱姿姿洗得乾乾淨淨,就等著他回來穿。
“媽媽,我自己來。”鬱南不好意思,“今天沒暈機。路上遇到一個認識的人,他是一名醫生,送給我一瓶這個。”
鬱南拿給鬱姿姿看。
鬱姿姿動作僵硬了一下:“醫生啊。”
鬱南說:“對。他們全家都是醫生呢。”
鬱姿姿含糊應了聲,大概不怎麼感興趣,轉而叫鬱南去洗手準備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