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的是一個尷尬的問題。
沒有人比方有晴更清楚鬱南紋身的前因後果了,甚至她還親手牽線搭橋,參與了整個過程,可是看著鬱南一心要為愛紋身的。
鬱南悶悶地說:“不補色,以後會變得很難看嗎?”
方有晴說:“應該有可能顏色會變淡,變得不好看。你現在有沒有觀察一下,看看哪裡的顏料有被代謝掉之類的?”
鬱南都好久沒去看過自己身上這片東西了。
他搖搖頭:“可能有吧。你說得對,好像是有這個必要去補色的。”
其實,補色對他來說也算不上什麼二次傷害。
就像他和覃樂風說的那樣,辛虧初衷是為了遮蓋疤痕,又不是紋的那個人的名字,是玫瑰又怎麼樣,玫瑰本身又沒有罪。
鬱南深吸一口氣,說:“真不想去,我覺得真的好疼啊。”
第一次那麼疼他都承受過了,因為他那時候不怕。
可是現在,他沒有了那種理由,也沒有了勇氣,要他再疼一次他會很害怕的。
方有晴明白了他的意思,沉思了一下:“那要不你過幾天再去吧,和學長聯係一下,儘量不要拖太久了。鬱南,你彆想那麼多,你身上的紋身那麼好看,不管是因為什麼紋的都沒關係,不去補的話才是可惜。”
“好吧。”鬱南生無可戀地說。
他算是明白了弟弟鬱柯被捉回去紋身的感受,也明白了什麼叫自己作的死跪著也要作完。
下課後,鬱南與同學一起走出教室,準備去吃飯和午休。
覃樂風今天翹課了,下午的公共課鬱南堅決不同意幫他帶點到,倒不是鬱南不夠義氣,是因為他幫忙太容易穿幫了。
隻要他一坐在公共教室裡,就會被注意。
然後他一開口答道,許多人就會不自覺地看他,那麼老師就會發現,總之失敗率很高。
覃樂風捶胸頓足,去又無法反駁,隻好說去聯係其他人幫忙。
鬱南一邊回複覃樂風的信息,一邊朝前走。
“同學,請問圖書館怎麼走?”有人問他。
鬱南抬頭,看到一個劍眉星目的高個子男生正微笑著站在他麵前,背著個黑色的包,還穿了一雙黑色的馬丁靴,顯得有些酷。
鬱南下意識道:“前麵左轉再左轉,人工湖旁邊就是了。”
那個男生說了聲謝謝,就往前走去。
鬱南站在原地,眯了下眼睛:“段裕寒!”
他想起來了,這不是和他一起在首都去參加過集訓的段裕寒嗎?
那已經是三年多前的事了,鬱南卻對他印象很深刻,因為兩人是集訓班裡交集最多的,還一起完成了一幅作品呢,怎麼會在這裡遇見他。
段裕寒停住腳步,露出雪白的牙齒:“我還以為你認不出我!”
鬱南點點自己的腦袋:“因為我是人體打印機,你忘了。”
說完,兩人一起笑了。
鬱南那時候在集訓班對模特過目不忘,老師說他是人體打印機。
段裕寒說:“我剛剛還在想,要是你認不出我的話,我就要走了,當做沒來過。”
鬱南有點驚訝:“難道你是專門來找我的嗎?”
“不然呢。”段裕寒聳聳肩,往後抓一把頭發,“我在湖心美院又不認識其他的人。還好你還是很有名,我才問了三個人,就知道你在這棟樓。等你下課都快等一小時了,肚子好餓,要不要請我吃頓飯啊?”
朋友的到來讓鬱南有點興奮。
不開心的事都拋之腦後,帶著段裕寒去他們美院老師常常光臨的“高級”餐廳,點了好些菜。
段裕寒也不客氣,以前兩人有段時間幾乎無話不談,吃飯請客的什麼的自然不在話下。
“你怎麼知道我在湖心美院的啊?”鬱南眼睛亮晶晶的。
那時候集訓完,兩人說好要繼續聯係的,各自和同學回了自己的城市。回去後不知道怎麼地,不知道是誰先和誰疏遠,又或者是大家都忙著自己的事,就這樣斷了聯係。
問完之後,鬱南覺得問得不對,他早告訴過段裕寒他要考湖心美院,還說好了要一起考。
段裕寒替他盛湯,答道:“微博。”
鬱南不解:“微博?”
“前天的那條微博,我正好關注了博主。”段裕寒意簡言賅,“我在微博看見你的照片了,正好來找你。”
鬱南記得那個博主叫“帥哥療養院”,裡都是帥哥,段裕寒關注那個乾什麼。
不過他還是點點頭:“哦,原來是這樣。”
段裕寒說:“我發私信沒發過來,你關了,不然我可以早點告訴你的。”
鬱南:“我一直以為你會和我一起考這裡,還打聽了入學名單有沒有你呢。”
段裕寒微笑道:“我留級了。”
鬱南“啊”了一聲,有點意外。
段裕寒說:“我爸到最後也沒同意我學美術。我留級了一年,現在在潼大念建築專業,成了建築狗。”
潼大就在隔壁潼市,一個小時的高鐵就可以到達深城。
原來他們挨得也挺近的。
那時候段裕寒就被家裡管得很嚴,屬於很叛逆的少年,一心想成為畫家,否則他和鬱南也不會有那麼多共同語言了。
鬱南露出遺憾的神情。
“沒學成畫畫,還是可以來美院的。”段裕寒毫不在意般,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替我難過,一會兒帶我在我的夢想大學轉一圈怎麼樣?”
鬱南點頭:“沒問題的。”
兩人一邊聊一邊說,三年不見也沒給他們帶來隔閡。
走在路上,段裕寒說鬱南長高了。
“以前就這麼低。”段裕寒比劃著自己的耳垂高度,“現在到我這。”
同是少年人,段裕寒長得很高,鬱南剛到他耳朵上方。
不過段裕寒屬於修長掛的,沒有什麼肌肉,倒不至於讓鬱南很有壓力:“我比你小一歲,明年說不定就和你一樣高了。”
段裕寒就按他頭,揉一揉。
鬱南不知道為什麼所有比他大的人都喜歡這樣做,可是他不覺得段裕寒是哥哥,紅著臉退了點:“我又不是狗啊。”
一路上有許多人和鬱南打招呼。
段裕寒笑說:“和我想象的差不多,你果然很有名。”
鬱南就扳回一成:“因為我現在是學長了。你才大二,你也得叫我學長。”
段裕寒從善如流:“學長。”
鬱南滿意了:“乖。”
下午,兩個人還一起去上了公共課,由段裕寒給覃樂風代點到。
這次穿幫得更快,陌生臉孔更加吸引人注意,老師很生氣,取消了段裕寒的旁聽資格,把他趕出去了。
鬱南坐在窗邊,看著段裕寒邁著兩條長腿,在樓下百無聊賴地轉圈圈。段裕寒也長得好看,總有路人看他,他就坐到一棵樹下麵去待著了。
於是等到一下課,鬱南也翹課了。
他抱著書跑下樓:“段裕寒,你等等我,我去宿舍把書放好,然後陪你出去逛一逛!”
段裕寒說:“你們教授那麼凶,你不怕他扣你分?”
鬱南很有義氣地說:“可是我也不可以丟下你一個人。”
他們去逛了美術館,畫了沙畫,還去遊戲城打了遊戲,開開心心地玩了一整個下午。
段裕寒的高鐵票是晚上的,鬱南將他送進了站,約好下一次去潼大找他,或者段裕寒再過來找鬱南。
臨進站前,段裕寒忽然停住腳步,害鬱南一頭撞上他的背。
“啊!”
鬱南撞痛了,捂著額頭。
段裕寒說:“你在微博說你喜歡男生。”
鬱南大方承認:“是啊。”
段裕寒低頭看著他:“那我終於可以說了。鬱南,我喜歡你三年半。”
鬱南震驚:“!!!”
段裕寒笑了下:“走了。”
說完,段裕寒轉身瀟灑地進站,還站在儘頭對鬱南雲淡風輕地揮揮手。
鬱南的臉紅了個透徹。
他想,他是在微博說了喜歡男生,可是他也說了再也不想談戀愛啊。
回去的路上,鬱南拉著地鐵的手環,跟隨者人浪隨波逐流。
段裕寒是他的朋友,是他高中時代遇到最好的朋友,代表著一段為了理想熱血奮鬥、挑燈夜戰的少年記憶。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
難道,他也喜歡段裕寒嗎?
回到學校,剛走到宿舍樓下,那輛熟悉的黑色幻影卻打斷了他愉快的心情,好像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鬱南收起輕鬆的步伐,走得很快。
男人卻下了車,安靜地看著他走過去。
擦身而過時,男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鬱南的心驀地跳得亂了幾拍,憑空生出被燙到的錯覺,沒有等他甩開那隻大手,向來身居高位的男人便開口了。
“寶寶,我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