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承鈞以為這就是他忍耐的極限,沒想到,一轉眼,他在門前看到了唐師師。
唐師師抱著包袱站在二門前,等著馬車拉過來。趙承鈞換了勁裝,從府內大步走來,他經過門口時腳步停下,冷冷看著唐師師:“你怎麼在這裡?”
唐師師行禮,溫順道:“小女奉命前來伺候王爺。”
趙承鈞回頭,黑白分明的眼珠靜靜看了劉吉一眼。劉吉連忙諂笑道:“王爺,老奴不能騎馬,無法隨行。但是您身邊沒有伺候的人不行,她還算聽話,動作也利索,王爺,您看……”
唐師師覺得不太對,劉吉不是說他來說服靖王麼,看情況,劉吉壓根沒說?
唐師師也慌了,連忙道:“王爺,從三天前我要隨行的消息就傳出去了,如今府中人人皆知。您若是現在把我趕回去,以後我還拿什麼臉麵見人?我好歹是太後欽點的第一美人,一路順風順水來到王府,您不在乎麵子,我卻不行。您若是在出發前把我撂下,我沒臉走回去,那就隻能一死了之了。”
趙承鈞極輕地笑了一聲,看起來並不相信:“一死了之?你會在意其他東西,超過你的命?”
“彆的不會。”唐師師如實說道,“但是麵子不行。”
趙承鈞隻是淡淡瞥了她一眼,絲毫不為所動,大步走向門外。唐師師瞪大眼睛,提著裙子追下台階:“王爺,我從小就長得好看,我一直是大美人啊。您不能在這種地方折我的臉麵……”
“夠了。”趙承鈞忍無可忍,回頭冷冷道,“上車。”
唐師師愣在原地,她都以為自己聽錯了:“……啊?”
劉吉慢慢走到唐師師身後,他抄著手對唐師師打了個千,說:“唐姑娘,王爺不喜歡彆人磨蹭時間。快上車吧。”
唐師師終於反應過來:“好。多謝公公提醒。”
“老奴分內的事。”劉吉看著唐師師(醋.溜..文.學.最.快.發-),目光若有所思,“圍場上刀劍無眼,望唐姑娘提醒著王爺些,勿要受傷。”
“這是我分內之事,公公請回吧。”唐師師對劉吉示意,隨後就踩著條凳上車。她掀開簾子,意外地挑了挑眉。
周舜華看到是她,臉上似有不悅,最終她還是忍耐下去,不冷不熱對著唐師師點頭:“唐姑娘。”
唐師師驚訝過後,立刻笑了。她提著裙子上車,施施然坐在周舜華對麵,整理裙上的褶皺:“原來是周姐姐,可真是巧。看來,接下來一路,周姐姐就要和我麵對麵了。”
周舜華緊緊抿著唇,敷衍地扯了下嘴角:“是。路上有勞唐姑娘關照。”
唐師師緩緩勾起嘴角:“這是當然。”
唐師師和周舜華都毫無說話的興致,接下來兩人要麼閉目養神,要麼默默背書,一路無話。
因為帶了女眷,行路速度大大減慢,原本三天的路程被拖成七天。第七天傍晚,晚霞漫天,他們終於到了圍場。
馬車剛一停穩,唐師師就忙不迭跳下車。這七天她實在是憋壞了,一找到機會,唐師師就趕緊下車透氣。
好在圍場終於到了,唐師師站在地上,舉目望去,草原一望無際,天邊紅雲堆積,夕陽餘暉鋪灑而下。幾種顏色大開大合碰撞在一起,壯闊又迷人。
景色遼遠,一路上的鬱氣一掃而空,連心情都開闊起來。侍衛們忙著從車上搬東西、紮營,忙得熱火朝天。趙子詢一路巡視過來,慢慢走到這一帶,他騎在馬上,老遠就看到一個女子站在草叢中,以手遮目,遙遙看著遠方。
傍晚風大,她的衣裙被風吹的獵獵作響,遼闊的草原仿佛一下子成了她的背景。
她在看風景,殊不知,她也是彆人眼中的風景。來往許多人,都忍不住悄悄看她。
兩邊搬東西的將士看到趙子詢,連忙抱拳行禮:“參見世子。”
趙子詢被突然的聲音喚回神,他眼睛恢複焦距,淡淡對兩邊的人點了點頭,就翻身下馬,快步往前方走去。
周舜華正站在馬車邊,忽然她眼神一凝,看到了趙子詢的身影。周舜華喜出望外,提裙朝趙子詢跑去:“世子。”
趙子詢本來朝著唐師師的方向走,突然聽到周舜華的聲音,他腳步一頓,硬生生停下。他回頭,看到周舜華快步跑到他麵前,歡喜地說道:“世子,你是來接我的嗎?”
其實不是,甚至趙子詢剛剛才想起來周舜華也在這裡。趙子詢溫柔地笑了,說:“自然。路上人多眼雜,我不方便和你說話,現在終於能將你接走了。你這一路上辛苦了,今晚好好歇息吧。”
周舜華又感動又甜蜜,笑著點頭。周舜華以為這就要走了,她眼巴巴地等著,而趙子詢卻許久不動。他眼睛看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什麼。
周舜華順著趙子詢的目光望去,發現視線落點竟然是唐師師。周舜華笑容微微一怔,她莫名驚慌,忍不住加重聲音,有些粗魯地提醒道:“世子,我們該走了。”
趙子詢微驚,收回視線,有些不悅地瞥了周舜華一眼。周舜華強裝鎮定,笑道:“世子,時間不早了,一會你還得去給王爺請安呢。”
“父親去安吉帖木兒的營地了,一時半會沒這麼快回來。”趙子詢說完,終於順從內心的想法,招來一個小兵,冷著臉說,“這裡人多眼雜,不是女眷該待的地方。把她叫回來,讓她回自己營帳待著。”
小兵略有些為難,道:“世子,走前劉公公特意吩咐過,唐姑娘是來侍奉王爺的。現在主帳還沒有搭好……”
趙子詢又微微失神,對啊,他怎麼忘了,唐師師是跟著父親過來的,自然該住在主帳,哪有自己的帳篷?趙子詢很快掩飾住自己的恍神,說:“那就讓她去主帳邊等著,不要亂走。她既然是父親的侍女,就該處處以父親為重,若是父親回來,她卻不見人影,成何體統?”
“是。”小兵抱拳,趕緊跑過去提醒唐師師。很快,唐師師放下手,遙遙看了趙子詢一眼,無奈地被帶走了。
周舜華一直關注著趙子詢的表情,她朝唐師師的背影望了一眼,輕聲喚趙子詢:“世子。”
趙子詢回頭看她,周舜華微笑著,說:“世子,這裡人太多了,我不太舒服。”
趙子詢立刻收回注意力,微微嗬斥道:“身體不舒服怎麼不早說?趕緊回去休息,走吧。”
唐師師吹風吹得好好的,結果被迫離開。靖王居住的主帳最大,位置也最緊要,搭了許久才全部布置好。唐師師既然頂了侍女的名,就要做侍女的事,她沒有單獨的帳篷,而是在靖王主帳旁邊支了頂副帳,作為她這幾日的居所。
侍衛進進出出,在主帳裡陳列桌椅、地毯、香爐等擺設,而唐師師的地方就簡單多了,一張矮塌,一副小案幾,就是全部。
簡陋也有簡陋的好處,唐師師能早早回屋歇著。她拉上帳篷的門,在後麵聽了很久,確定沒有人注意她後,才悄悄坐到塌上,拿出包袱裡的書。
這段時間在趕路,唐師師成天和周舜華待在一起,她不敢拿出書來看。現在唐師師才終於有功夫,查看劇情更新了多少。
趕路的細節乏陳可善,真正的故事,發生在到達圍場之後。秋狩劇情非常重要,周舜華在這次圍獵中大放光彩,開始她的傳奇之路,而感情上,秋狩也舉足輕重。
就是在這裡,周舜華和趙子詢互相表明心意,終於捅破窗戶紙,從曖昧期進入熱戀期。就比如剛到達的第一天,周舜華身體不舒服,趙子詢將周舜華護送回營,並不顧勸阻,執意讓她睡在自己的床上。之後趙子詢叫太醫來診脈,開藥,後麵還親自喂周舜華喝藥。周舜華受寵若驚,很快,她就睡著了。等周舜華再一醒來,發現天都黑了,此刻她還躺在趙子詢的床上,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共處一室。
唐師師緊張地翻過一頁,發現後麵是空白。她暗暗罵了一句,真是氣人,偏偏斷在這裡。
這時候外麵突然傳來大片行禮的聲音,靖王回來了!唐師師嚇了一跳,趕緊將書藏回包袱裡,一直塞到睡塌最裡側。唐師師不放心,又在上麵壓了好幾件衣服,生怕彆人會發現她的包袱。
外麵的聲音越來越近了,唐師師匆忙藏好,都來不及打理自己的裙子,就飛快跑到外間。趙承鈞正在和手下說話,後麵突然跑出來一個人,他手臂瞬間緊繃,侍衛也立刻將手放在刀柄上。趙承鈞沉著臉回頭,發現竟然是唐師師。
主帳裡的人齊刷刷按刀,唐師師被嚇了一跳。她愣了一下,才屈膝給趙承鈞行禮:“參見王爺。小女剛剛在睡覺,未能及時迎接王爺,請王爺恕罪。”
趙承鈞靜靜掃過唐師師,她這個樣子,可不像是剛剛睡醒。趙承鈞什麼也沒說,他揮手,侍衛們齊齊收刀。趙承鈞低頭交代了兩句,就示意屬下們退下:“今夜好生巡邏,不得鬆懈。剩下的事明天再說。”
“是。”
侍衛們抱拳,整齊劃一退下,沒一個人亂看。等所有人走後,趙承鈞在桌案後坐下,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小女在等王爺回來,一沒注意,就睡著了。”唐師師說著往外看了一眼,喃喃道,“天都這麼黑了。”
趙承鈞非常無奈,人都給他塞到這裡來了。他拿起茶壺倒水,唐師師看到,連忙上前,接過趙承鈞手裡的東西:“小女失職,怎麼能讓王爺自己倒茶呢?”
唐師師說完後,手指碰了下茶杯,越發尷尬:“茶涼了,王爺恕罪,我這就去換熱茶。”
“不必了。”趙承鈞懶得折騰,他接過冷茶,抿了一口,對唐師師揮手道,“沒你的事了,下去吧。”
“這怎麼能行?”唐師師想都不想否決,“我是來侍奉您的,王爺尚未安寢,我這個做婢女的先行退下,這叫什麼樣子?王爺您要洗漱嗎?”
趙承鈞忍耐著,說:“不用。”
然而唐師師像打了雞血一樣,蹭的一聲站起來,鬥誌昂揚道:“王爺稍等,我這就去打熱水。”
趙承鈞手指按住眉心,難得感到頭疼。腦子不靈光,還聽不懂人話,他到底要留著這個女子做什麼?
好在主帳的熱水是時刻備著的,唐師師很快端了盆熱水回來,趙承鈞親眼看著她將水放在案上,擼起袖子,把帕子浸濕,然後用力擰乾。
趙承鈞忍耐告罄,問:“你要做什麼?”
“伺候王爺洗臉。”
趙承鈞又用力按眉心,他輕輕歎了口氣,口吻忽的加重:“本王有手有腳,從不用人近身伺候。你若真的閒,就去把本王的劍架好。”
唐師師聽出來趙承鈞認真了。趙承鈞可從來不開玩笑,他的話唐師師不敢挑戰,隻好放下帕子,乖乖去收劍。趙承鈞拿起帕子,細致擦拭自己的手指,忽然聽到撲通一聲。
唐師師沒料到劍這麼重,整個人連著劍一起掉到地上。唐師師費力抱著劍,察覺趙承鈞回頭,尷尬地擠出一個笑容:“王爺恕罪,剛剛隻是意外。我這就將您的劍放好。”
趙承鈞將帕子扔回水裡,一言未發,快步走向唐師師。唐師師正在努力抱劍,忽然頭上投下一片陰影,她都沒來得及反應,就見一隻修長的手臂越過她,握住劍身,單手就將她怎麼使勁都拿不起來的劍拎起。
唐師師半跪在地上,愣了許久,趕緊站起來,像個尾巴一樣跟在趙承鈞身後,看著趙承鈞將佩劍放在三足支架上。唐師師尷尬,硬著頭皮奉承道:“王爺真厲害,小女敬佩。”
趙承鈞已經毫無耐心,他手指著一個方向,冷冷道:“回去睡覺。”
“……是。”
唐師師灰溜溜退下。等人走後,趙承鈞對著滿室燭光,忍無可忍般鬆了口氣。
終於走了。
真是毫無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