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欣卻想著虞萬支掏錢時的表情,覺得下回還是還給他的好。
這男人一沾上錢就沒那麼討人喜歡,連漂亮眼睛都不夠吸引人。
不過她也不會說不是,畢竟誰都希望彆人覺得自己過得好。
她道:“是覺得我排練太累。”
這倒是真的,戴亞男上下打量她說:“你沒覺得自己瘦很多?”
每天晚上蹦蹦跳跳仨小時,滴下來的汗說不好都有兩斤重。
苦日子出身的人並不把瘦作為一件好事,相反還有點不健康的意思。
但聞欣覺得自己麵色紅潤,左右看說:“跳操可能真的能健康美麗吧。”
她還需要哪裡美?戴亞男道:“你可不能再漂亮了,留點給我們沒結婚的吧。”
聞欣謙虛道:“大家都跟花一樣。”
誰叫服裝廠都是女工,那真是各有綻放之處,尤其是要參加比賽的九個人。
廠裡對這件事還是挺重視的,特意給做的新衣服,雖然是長褲,但上半身都露出細腰來,還緊緊地勒著胸,看上去曲線勾人。
聞欣已經穿著練習好幾天,還是沒習慣,上台前都一直在外麵罩著衣服。
本次比賽分為兩個階段,一是在工業區大禮堂舉辦的初賽;二是在市工人體育館的決賽,本市五個區都會各派十隻隊伍參加。
兩場比賽隻隔一天,都不對外售票,但虞萬支還是有進去的方法。
他本來已經繞到大禮堂後台去,遠遠看著全是穿著清涼的女生,趕快又躲開,猶豫再三還是找個空位置坐下來,支著耳朵想得到點節目單的消息。
說實在的,要不是聞欣自己來前麵打聽敵情看到他,興許都不會知道。
她躡手躡腳過去說:“你怎麼來了?”
場景多少有些昏暗,虞萬支道:“下午正好有空。”
其實上班哪有沒事做的,無非是看怎麼想的而已。
聞欣便衝他笑笑,小聲說:“我們是倒二,還很久呢。”
又推他一下說:“你往裡坐一個。”
虞萬支怕擋到後麵的人,彎著腰挪動,聞見股香味說:“噴了什麼?”
聞欣的臉猛地往前湊近說:“香水,還化妝了。”
她本來就沒什麼瑕疵的皮膚更加白淨,眉毛細細描描繪出形狀,兩頰的紅色有些過分,眼角還貼著細閃的亮片。
虞萬支不由得道:“跟結婚那天一樣。”
老家的規矩,新娘子還是頭上罩著塊紅布出嫁,他那天揭開就給看傻了,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什麼一樣,聞欣瞪他說:“那天是我自己胡亂弄的,今天可是專業的人。”
這不就顯得她的精心打扮沒什麼意義。
虞萬支是弄不懂其中的區彆,訥訥道:“都好看。”
聞欣眉頭一挑道:“你還會誇人。”
又覺得太有攻擊性,換成說:“謝謝。”
客氣禮貌,虞萬支反而喜歡她前一句的語氣,心想自己居然這麼賤得慌。
他道:“中午吃飯沒有?”
聞欣捏出個小拳頭說:“隻敢吃這麼兩口。”
誰叫今天穿的是露腰的衣服,多吃一口就會變不好看。
虞萬支是個三餐為重的人,無奈道:“不是倒二嗎,怎麼不多吃點?”
又不是馬上要上台,一會就能消化乾淨。
聞欣捏著套頭衫的下擺說:“衣服很短。”
多短?虞萬支想象著剛剛見過的幾個參賽選手,咽口水說:“很短嗎?”
聞欣撩起一點點給他看說:“很短。”
她這幾天大概叫人看得多,不自在之情稍稍減弱,卻覺得他的目光叫人害臊,一肘子過去說:“你看哪呢。”
天地良心,虞萬支不得不說:“咱們領過證。”
按道理彆說是看,有些事也該做上百八十遍了,哪像他隻看到那一點纖細的腰肢,兩隻手就捏得緊緊的。
聞欣有時候還真忘記這件事,嘿嘿笑說:“我知道我知道。”
她笑起來的兩頰的肉鼓鼓,加上化妝有點像個飽滿的紅蘋果。
虞萬支生出想咬一口的衝動,努力克製自己說:“不會著涼吧?”
眼下這個月份,不如關心穿兩件會不會中暑,大禮堂就這麼幾台吊扇有氣無力的工作著,聞欣扯著領口散熱說:“熱死了。”
虞萬支這才覺得她身上這件衣服格外寬鬆,說:“怎麼買這麼大的衣服?”
衣服就是要合身才好看,但以前要票的時候大家都是習慣能買多大買多大,這樣回家後可以再改改,說不準能多出一件來。
不過現在日子買起來,一般的棉布衣服倒不貴,不用這麼省。
聞欣從他嘴裡聽見和“買”這個字有關的就覺得是要指責自己,說:“本來是給你的。”
是這一批出廠的男裝裡頭最好看的一件,現在最貴的進口電腦印花布做的,她特意讓人留的。
虞萬支立時不敢接著問,咳嗽一聲說:“你,穿完也可以給我。”
心想她留著也沒用。
聞欣吐吐舌頭,還挺傲氣說:“看你表現。”
虞萬支想想說:“牛奶喝完了嗎?”
覺得把自己做的事提溜出來,算是表現了。
聞欣天天喝,點頭道:“剩個底,應該還能泡兩杯。”
四塊錢也就這樣喝半個月,哦,熱水還要錢,虞萬支沒辦法不去想,說:“那我再買點。”
聞欣想也不想就說:“我回頭正常吃飯就行。”
她自己平常都沒這個習慣,畢竟實在是太花錢。
虞萬支盯著她看,本來就巴掌大的臉更加小,心裡隻盼著她最後能拿獎,還算沒有白忙活一場。
他道:“肉哪裡是隨便能吃回來的。”
聞欣倒覺得自己很健康,說:“我最近乾重活都不喘。”
虞萬支道:“服裝廠還有重活?”
偶爾也是有的,聞欣道:“倉庫進水,大家全去搶救。”
又說:“很多布都報廢,我買了兩卷,回頭給你做件新褲子。”
能持家的人眼裡沒有不能用的東西,拚拚湊湊還跟新的一樣。
虞萬支本來是覺得做針線活費眼睛,不過沒再說出些什麼不中聽的話來。
他才要說話,聞欣已經回過神來道:“我得回後台了。”
又是很快不見人影,虞萬支無奈搖搖頭,研究一會發現最少還有半個多小時才到萬花服裝廠,起身往外走。
聞欣渾然不知。
彆看她出去話沒少說,前前後後其實沒多少時間,正趕上表演結束的隊伍陸續散開,大家組織著做最後排練。
地方有點小,左右的人難免碰撞。
聞欣一腳踹在凳子上,疼得齜牙咧嘴的,還得儘量微笑,用教她們的周老師的說法,那就是感染力很重要。
她笑得本來就好看,即使是漂亮姑娘堆裡也顯眼。
再加上動作輕盈有力量,任誰看都覺得她投入其中。
虞萬支表演的時候卻沒注意到這些,隻盯著她的腰看,心想原來最大的圖謀不軌的流氓是自己。
他那些擔心都變成射向自己的箭,一直在反思怎麼好端端的合法丈夫混得這麼次。
幾經思量他都找不到答案,隻能歎口氣再摸摸手邊的油紙包,心想肉夾饃還是熱的就好。
到聞欣手上也還是熱的。
她上台之後其實特彆緊張,下意識想搜尋觀眾席裡熟悉的身影,不過燈光全照在演員身上,下麵是黑漆漆一片,怎麼看都不能固定眼神,隻能大概地衝著那個方向笑笑。
說真的,仔細看她手腳都是抖的,架不住笑得好看,隻讓人以為很大方。
連背都挺得直直的,好像在享受自己的健美操世界,但人才跨過下台的那層階梯,表情就垮下來。
這前後變臉樣子,虞萬支儘收眼底道:“表現很好。”
聞欣眼睛圓溜溜說:“我還一直在找你。”
怎麼人會在這兒啊。
虞萬支把手裡的東西給她說:“先墊兩口。”
從早到晚聞欣都沒怎麼吃過東西,聞見味有些饞,跟隊伍裡的其她人笑笑,躲到一邊吃著。
虞萬支給她遞上汽水說:“彆急。”
聞欣驚訝於他的體貼,眼神多少有些古怪。
虞萬支也覺得自己這錢花得太多,畫蛇添足道:“瓶子能退錢。”
聞欣哦一聲,吃完正好宣布出結果,手忙腳亂找不到紙巾,往旁邊人的衣服上擦一下說:“我先過去。”
虞萬支穿的是黑衣服,但油印子是藏不住的。
他意味不明的歎息,看著台上領獎的聞欣笑得開朗。
聞欣確實是心情大好,尤其是聽到初賽第三名的隊伍都有五十塊的獎金更是喜笑顏開。
她計算著這每人能分個五塊,廠裡允諾的二十塊,裡外加起來就是二十五,心想這種有錢拿又快樂的活動簡直是多多益善的好。
不過到這一步,難免惦記著要是決賽也能拿獎該有多好。
一行人馬不停蹄又趕回去排練,虞萬支隻來得及把自己買的東西塞給她。
都是些吃的喝的,回去路上同車間的陳婉婷道:“你男人還挺心疼人。”
這鞍前馬後的殷勤,一般人也比不上。
聞欣也覺得虞萬支最近有點不一樣,隻當是上次鬨彆扭之後的改變。
她道:“也是正好有空才來的。”
不過一次是正好,兩次就不是,虞萬支隔天還是來。
他是一大早自己從廠裡搭公交車過來的,連早飯都沒顧上吃,跟體育館的人套近乎遞煙後才進去。
裡頭的布置比昨天在大禮堂更熱鬨,座位也寬敞不少。
虞萬支自己找地方站著,懷裡寶貝一樣抱著跟廖廠長借的相機。
他回憶著操作方法聽報幕,等“萬花服裝廠”幾個字出現時自然地湊到台前去。
工會組織的比賽,自然是有攝影師,不過人家看他一眼沒什麼反應,倒把視力好的聞欣嚇得不輕。
她調整表情笑,隨著節奏跳動。
虞萬支不由自主笑出來,期待著照片洗出來的效果。
聞欣真沒想到他會來,下台後說:“你今天不上班?哪來的相機啊?”
虞萬支隨意道:“今天不忙,跟老板借的。”
本來他今天真沒想著來,但早起磨磨蹭蹭,最後還是搭上公交車,這會看著她的笑容又覺得沒白來。
聞欣上一次拍照還是結婚領證的時候,整個人興奮不已。
虞萬支伸手把她散落的頭發彆在耳後,兩個人一起看接下裡的表演等結果。
等著等著聞欣就靠在他肩膀睡著,也不知道是有多累。
一直到結束,虞萬支才輕輕推她說:“要宣布了。”
聞欣迷迷糊糊聽到服裝廠,眼睛都亮起來說:“三等獎也有一百。”
而且廠裡還再給二十,這比賽參加得實在是太有意義。
虞萬支看著她代表隊伍上台,又按動快門,心想這輩子也不是天天有這樣的事情,難得一次確實應該留念。
當然,他這會已經忘記膠卷和洗照片的錢,等需要掏出來的時候才在後悔。
聞欣則是很大方,當場說:“獎金分你一半。”
虞萬支本想拒絕,她已經振振有詞道:“這叫分享快樂。”
其實目的是為還他最近花在自己身上的。
但虞萬支不知道,甚至覺得自己確實得到很多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一更,晚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