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現實(2 / 2)

邊上有個小男孩糾正道:“阿姨,那叫機翼。”

什麼翅膀,這又不是雞鴨鵝的。

聞欣哪裡懂這麼多,不過笑盈盈道:“謝謝啦。”

小孩子臉一紅說:“不用客氣。”

他這個年紀正是人嫌狗厭的時候,加上兒子本來就養得糙,這要是他媽肯定是一巴掌打過來說“就你懂得多”,覺得讓大人沒麵子。

也是得虧他曬得跟虞萬支差不多一般黑,聞欣沒看出什麼來,反而摸著肚子說:“該吃午飯了。”

機場自然是能吃飯的,隻是比不上火車站的熱鬨,但價格遠超許多,甚至因為來往的外賓不少,菜單上印著英文。

聞欣彆看是念過初中,但老家的條件有限,教英語的老師是自學成才的人,還兼任著生物這一門課,平日裡不過是照本宣科,使勁叫大家背單詞而已。

因此她偶有幾個認得意思,卻壓根連個音都發不出來,舌頭跟打結似的,繞半天才說:“要吃炒肉。”

機場餐廳據說是從國賓館調來的師傅,反正味道是一絕,虞萬支吃一口就道:“沒白來。”

而且彆過頭就能看到停機坪,比剛剛在鐵網外看來得有勁。

聞欣更是不會浪費這頓飯錢,吃完還讓續茶又坐一會,兩個人這才回家。

從機場到家屬院有直達公交,司機趕著交班,顛得人是暈頭轉向。

她到家沒忍住,衝進洗手間門就吐起來,出來後小臉發白,顧不得什麼往床上一趟,看上去更像是中暑。

虞萬支摸著她的腦袋,手掌心全是汗,一時分不清究竟是誰的,沒敢讓風扇對著她吹,去擰毛巾過來給她擦身體。

聞欣恍惚間門是知道自己不太舒服,眼睛都沒能睜開,迷迷糊糊意識飄來飄去,嘴巴像是在說話。

這個像是她的感覺,但虞萬支正兒八經的有聽見“要洗澡”三個字,隻能小聲哄著說:“現在先不洗,我保證給你擦得乾乾淨淨的。”

聞欣對外界的一切都沒感知,朦朧間門卻得到安撫,眼皮沉沉睡過去。

虞萬支給她量好幾次體溫,這才確定人沒事,在桌上留紙條後出門。

今天是吳靜自己看店,她看到人有些詫異,但還是招呼道:“虞哥。”

虞萬支趕時間門,直接道:“聞欣中暑了,明天估計還要請假。”

哪怕人沒事,他都得壓著休息一天。

這些事上吳靜是很好說話的,甚至道:“行,什麼時候來上班跟我講就行。”

做老板到這份上,不得不叫人感激。

不過虞萬支也沒功夫多說彆的,客氣幾句就去買晚飯,背影倉促往家裡奔。

跑得跟有狗在追似的,付興隆想把人叫住打個招呼都沒能成,想想推開服裝店的門道:“出什麼事了?”

吳靜抿抿嘴,還是答道:“聞欣中暑了。”

難怪,好在不是什麼大事,付興隆鬆口氣,又察覺到屋裡的熱度,說:“今天沒買冰塊嗎?”

他不知道人家今天沒來,隻當是在店裡暈過去的。

今天最高溫有三十八度,賣冰塊的老板盆滿缽滿,吳靜啥也沒弄到,一下午都在拖地降溫,這會說:“沒有。”

她看上去分明是個健康人,付興隆聽這話卻覺得下一秒要暈過去的是她,說:“早點回去吧。”

眼看太陽要落山,已經到快涼快的時候,大家都是這個點出來逛街,吳靜已經支撐一下午,哪有回去的道理。

她不悅道:“我要在這。”

不高興不是沒有原因的,她這家店是父母送的嫁妝,也是希望她有個掙錢的營生。

但付興隆其實不太願意,總想著讓她在家享清福。

當時吳靜對掙錢沒什麼想法,尤其懷孕的時候也惦記著關店算了,不過怕辜負長輩的心意,到底還是接著開。

沒想到離婚後有自己的事情做反而成最大的支持,起碼每個月她掙這千八百塊能感受到的意義。

這一茬付興隆哪裡知道,但還是看得出她對店的喜愛,趕緊說:“今天太熱,我是怕你也中暑。”

他講話一可憐,吳靜就容易控製不住,硬邦邦道:“聞欣今天沒來上班。”

那就是在外麵曬的,付興隆鬆口氣,說完話瞅著她的臉色,腳下像有釘子,悄摸摸挪到邊上。

倒讓吳靜反應過來說:“我那麼早。”

意思是讓他晚點再來。

付興隆知道她不想看自己,垂著頭說:“今天是二十六。”

吳靜眼睛一瞥牆上的掛曆,隻看得到新曆,心想明明是五月三十號,但很快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農曆四月二十六。

這一天,是他第一次買房的日子。

付興隆老早就滿街兜售東西,那真是乘上改革開放的第一波浪。

可掙的錢又要投進生意裡,因此一直到八七年才有餘錢。

那並不是間門大房子,裡外四十平,建於世紀初,樓道逼仄不堪。

但當時的情況是有錢也很難買到好房子,能有自己的窩都算是很了不起,付興隆是大為得意,豪氣衝天說:“等咱們結婚,我給你買更大的。”

吳靜那會雖然才十七,但從小就知道自己要嫁給他,連嗔怪都沒有,心裡頭也默認這件事。

現在想想,當時真是情真意切,卻叫日後的回憶尷尬起來。

她莫名鼻頭發酸,自顧自坐下來,希望著有個客人來打破這一切,心想早知道就不該把女兒擱家裡。

付興隆看她沒趕人,老老實實接著站,可這麼大一個男人杵在女裝店裡不是事。

吳靜到底還是說:“你在客人都不進來了。”

付興隆就是想跟她多待一會,可也隻能往外走。

他生得高大威猛,背影卻可憐巴巴。

吳靜也覺得不是滋味,知道他從前不是這樣的個性,或者說永遠隻有在自己跟前才這樣。

她肩膀垮下來,沒能張開嘴。

另一邊,虞萬支正在希望聞欣少說點話,有些無奈道:“就不能再好好躺會嗎?”

怎麼一睜眼就有恨不得起來打兩套拳的活力,剛剛的虛弱好像曇花一現。

聞欣那點不適來去如風,現在又是活蹦亂跳一個人,嘰裡呱啦說著“自己怎麼會中暑”這件事,連手腳都要揮舞起來。

電視上做演講的都沒她能動騰,叫人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虞萬支都想拿繩子把她五花大綁床上,摸摸溫熱的飯盒說:“稀飯我再熱熱,還是你想吃彆的什麼?”

聞欣眼睛不好意思地轉轉說:“想吃涼拌菜。”

她愛吃的那家有點距離,不過拌豬耳朵是一絕,就稀飯能吃兩大碗。

虞萬支這會能把她供起來,隻怕她食欲不振,馬上套好衣服說:“行,你躺好等著。”

聞欣四肢立刻僵直,看著天花板動也不動,表現出自己的乖巧,等人出門開始在心裡數數。

虞萬支來去匆匆,很快就買回來,進屋之後先是在她腦門摸一下,才說:“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這個問法叫聞欣察覺到真正的意思,說:“你有事儘管忙,我好端端的。”

虞萬支放心不下,上下打量著說:“這也好得太快了。”

讓他不由得想起什麼回光返照。

好像太快不是件好事似的,聞欣踹他一腳說:“是不是想挨揍。”

力氣還挺大,虞萬支勉強鬆口氣道:“東山叫我去一趟,我儘快回來。”

加工坊的事情要緊,聞欣點頭說:“嗯嗯嗯,一點不急,想去多久去多久。”

好像盼著他越晚回來越好。

虞萬支無奈又好笑,捏著她的臉說:“不要亂跑亂動,知不知道。”

聞欣還能去哪,不過是吃完飯洗個澡,趴在床上吹風扇看,樣子愜意得很。

她腳胡亂踢著,聽到敲門聲尋思虞萬支怎麼會沒帶鑰匙,不由得警惕起來。

好在外麵的人開腔道:“是我,吳靜。”

哪怕不自報家門聞欣都聽得出來聲音是誰,一邊應著一邊手忙腳亂地穿內衣。

但穿得再整齊,隻有一個女人在家,付興隆都隻是微微點頭後在門外等著。

吳靜是從樓下看到燈亮著,這才決定上來看看,這會見她一個人,說:“咦,虞哥呢?”

聞欣滿不在乎道:“忙工作去了。”

又張羅著給客人倒水拿餅乾,看上去健康得很。

但吳靜瞅著還是說:“你還在生病,他怎麼就出去了。”

現在可是最需要人照顧的時候。

聞欣理所當然道:“沒辦法,掙錢要緊。”

要不是十萬火急,虞萬支也不會丟下她出門。

吳靜便有一種何不食肉糜的愧疚感,莫名看一眼屋外。

房門是半掩著,隻看得到外麵拉長的人影。

聞欣看她表情有些不對,壓低聲音道:“怎麼了?”

吳靜咬著嘴唇說:“今天曾經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

會用曾經,就代表對現在仍舊有影響,聞欣斟酌著用詞說:“就看你想不想變成新的紀念日。”

想不想?吳靜不知道,簡單慰問幾句後就告辭。

她琢磨著這句話,毫不意外在昏暗的樓梯上一腳踩空,下意識以為自己又要傷筋動骨一百天,絕望的想法鋪天蓋地,然後跌進熟悉的懷抱裡。

付興隆渾身僵硬,又著急忙慌道:“沒事吧?”

能看得到的地方沒事,看不見的連吳靜自己都不知道,她沉默不言,卻一直到光亮處才從他的掌心掙脫開來,好像心事也在路燈下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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